糖衣氧气压缩片(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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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怕他一生气,就不讲了,忙狠狠地瞪小鹿,齐声说,知道知道,偏方治大病。
老兵这才告诉我们,治缺氧最好的办法是——用背包带,喏,就是你们捆行李的那种,把自己的头紧紧地缠起来。记住,一定要用那根宽带子,窄的不管事。
我们目瞪口呆,果平第一个战战兢兢地说,那还不得把人勒死了?
老兵大不耐烦,说,我让你勒的是太阳穴那个位置,又没让你勒脖子,怎么就会死了!
大家想想也是,河莲说,是不是勒成日本浪人那副模样?
老兵说,日本浪人什么样,我没见过。反正这个法子治好了许多缺氧头痛的兵,信不信由你们。
我们赶快说,信信!
说话间,汽车马达发出很怪异的声响,好像是发动机得了肺炎,吭哧吭哧直咳嗽。老兵警觉地说,这就是开始爬达坂了。平原已经一去不复返。
我们从墨绿色的汽车篷布缝隙,注视着越退越远的平原,意识到一种巨大的变化就要出现了。
老兵谆谆告诫我们,今天到了兵站的时候,你们一定不可以跳下车就撒腿跑。因为身体根本不适应高原,你一剧烈活动,心脏的负担突然加重,它受不了,就罢工了。你就永远睡在第一个兵站了。
尽管老兵的口气很平稳,我们还是吓得不敢大口喘气。河莲似乎连笑也很节省气力,再不像往日那样哈哈个不停,只是小小地抿着嘴,好像旧时代的小姐。她不放心地说,如果背包带勒头不管事,怎么办呢?老兵很干脆地说,那就成烈士呗。阿里这地方就这点好,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只要牺牲在高原,就算是正经八百的烈士。说起来也有道理,要不是保家卫国,谁到这天边似的地方来呢。
我们都不想小小的年纪就成为烈士,因此,就很注意保养自己,大家话也不敢多说,软软地靠在大米袋子上,生怕一个微小的举动,消耗掉体内宝贵的氧气,悲惨地成了第一个用背包带勒头的人。
缺氧有一种轻度的麻醉作用,像喝了酒似的,晕晕乎乎。初次体验这种感觉的我们,以为它是晕车呢,并不在意。只是原来观看景色的眼皮,好像被糊了一层透明胶纸,你什么都可以看到,却觉得遥远而虚假。刚开始是冷漠地眯起眼帘,后来干脆昏昏欲睡,仿佛被人施了武林中的“麻骨松筋散”,大脑一片空白。
到啦到啦!老兵喊起来。
我们一惊,今天怎么过得这么快?老兵说,第一天登山的路,料到大伙都不习惯,特地安排得短些。以后甭想这么舒服了,晓行夜宿,早上摸着星星出兵站,晚上揣着月亮进兵站。对了,这还是在车子不闹脾气的好运气下。要是出了故障,另当别论,也许在冰达坂上蹲上个三天两宿,也正常。
老兵有个爱好,特别喜欢说不吉利的话,好像能从中感到极大的乐趣。
河莲撇撇嘴。那没说出来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吓唬人呗!
老兵不傻,看出了我们的不以为然。他撩开篷布,一指兵站后面的小山,说,看到了吗?
“兵站”这个名字,很有点烽烟缭绕的边塞感,想象中该是庞大的屯兵之地,发生过“增兵减灶”之类的惊险故事。哪怕是军棋上的兵站,也有些不凡。谁一躲进去,就可避免炸弹的袭击。军长、司令也常常在内休养生息。可眼前的这几间低矮的小平房,冒着袅袅的炊烟,和普通的民居差不多,实在让人难以生出英武之感。至于兵站后面的小山,要不是老兵特意提示,根本就没人注意。一路上,这种貌不惊人的山梁,大约经过了几万座。
看到了,大家应付老兵说。
看到什么啦?老兵穷追不舍,好像诲人不倦的老师,课堂上提问没完成作业的差生。
看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山,我们懒懒地答道。
谁让你们看山了?我让你们看的是山上的东西。老兵有些火了,脸皱得像汽车轮胎。
山上还有东西?我们很吃惊,幸好我们都是刚验过身体的新兵,视力绝对是雏鹰般敏锐,很快就看到了小山坡上的确有一些隆起的小土包,好像还有凋零的白花。
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坟。是一些像你们一样年轻、第一次上山的兵,没经验,觉得高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是一样地蓝,水是一样地清。他们不听招呼,低估了高原的杀伤力。有人因为憋了一泡尿,下了车就跑,啪,摔倒了,再也没起来,永远留在高原上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在每一个兵站后面,都会看到一片铺满白雪的墓地。今天才是高原的边角,雪山的第一级台阶。假如你们要想在高原上活下去,必须对高原毕恭毕敬。你瞧不起它,它就让你拿命来向它赔不是。记住了吗?老兵这一席话,说得我们开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兵率先下了车,铁拐李似的,走得极慢。我们按照他的样子,像旧社会的小脚女人,一步迈不了三寸。
《雪线上的蛋花汤》糖衣氧气压缩片(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