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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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渐渐弥漫，星城的夜缓缓降临了。

因为度假归来的宋羽霏发微信说给大家带了礼物，下班后方远便邀了叶芯、周亦安在诉服大厅等待。宋羽霏走进来时，神采飞扬，能明显看出她已经走出了雷星宇案的阴影。

宋羽霏给每个人都带了合适的礼物，连乐锦绣都有份。给叶芯带的是护手霜。其他人都随着宋羽霏而高兴着，唯有叶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宋羽霏轻轻碰了碰叶芯：“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方远替她解释：“案子闹的。”

周亦安也忙替她说话：“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一心想创业，加盟了一个连锁奶茶公司，可是因为证据等方面的原因，扛不过连锁公司，不得不撤诉了。叶芯觉得没能帮到那对小夫妻，心里一直觉得不是个事。”

宋羽霏忙拍了拍叶芯：“是这么回事啊，理解理解，这样的‘心路’，我们都没少走。”

叶芯问：“你们遇到这种事，不会难过吗？”

宋羽霏摊摊手：“谁说不难过啊。”

叶芯望望大家：“那你们怎么办？”

宋羽霏笑笑：“调整情绪，自己消化，然后开始下一个案子。”

叶芯有些许失望。方远见了，对周亦安说道：“你下了班反正也没什么事，就陪师妹邻居溜达溜达，调整调整呗。”

周亦安于是便陪着叶芯，慢慢向家属院的方向走着。

周亦安边走边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觉得我们是司法工作者，眼看着那家连锁公司利用规则和法律在牟利，却又无能为力，所以窝着一肚子的火。”

叶芯道：“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周亦安叹道：“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但我们只要坚持做一个有温度的法官，就问心无愧了。”

叶芯驻足问道：“有温度的法官？”

周亦安点头：“是的，有温度的法官！这是师父说的。这个还是我跟师父办了一个民国老太太的案子，师父在无奈之中总结的心得。”

叶芯好奇地催周亦安快讲讲是怎么回事。

周亦安道：“那还是我刚进法院不久。原告是海外华侨，他们的祖辈是一名华侨富商，新中国成立前离开了祖国，后代辗转在美国定居。他们起诉一位老太太侵占了他们的祖屋。”

叶芯问：“老太太为什么要霸占他们的房子？”

周亦安道：“老太太是富商的小妾，他离开时，让老太太等他，说自己一定会回来。于是，老太太在祖屋里一等就是大半个世纪，终身未再嫁。当我去送达起诉状副本时，老太太捧着起诉状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周亦安动情地叙述着，既像是回忆，更像是身临其境：

“那是市中心的一处独栋洋房，虽然破旧，却带着历史独有的厚重与沧桑。我和师父推开斑驳的铁门，满是落叶的花园里，一位老太太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她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还搽上了头油。师父把传票毕恭毕敬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激动地抚摸着传票，口中喃喃念叨：‘许先生，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你了。’老太太口中的许先生，当然就是她等了一辈子的丈夫，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富商已经去世有20年了。他的后代急需用钱，把房子卖了。买家自然要收回这个房子，于是只能起诉老太太腾房。当时的我，和你现在的心境很像，望着风烛残年

却又守望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我是那么想帮她，却又发现什么都做不了。不过，师父用他的智慧给我上了一课。”

周亦安沉浸在如烟往事中，叶芯催他快说。

周亦安继续道：“师父把这个案子拖了很久，甚至还申请延长审限。一开始院长不批，因为这案子并不复杂，后来师父告诉院长，老太太的一百岁生日快到了，他希望无论如何，让老太太在老宅过完自己的百岁生日。院长同意了。那天，我和师父挑了蛋糕，插上‘100’字样的蜡烛，为老太太过生日。我记得很清楚，老太太颤颤巍巍，费了很大力气才吹灭了三根蜡烛，她当时那个笑啊，欣慰中带着些许满足，更多的却是对世事的无牵无挂。我当时心一动，用相机定格了这一幕。后来我们帮老太太收拾了行李，送她去养老院。临走时，老太太来回抚摸着院子里的柿子树，眼里一直有闪闪的泪光。半年后，老太太就去世了，据说，是在梦里走的，很平静。走的时候，她还一直抱着那张我给她洗出来的生日照片。”

周亦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叶芯感触地说：“的确很温暖！”

周亦安半天才回过神，继续道：“是啊！师父后来跟我说，法律虽有尺度，很多事情必须在尺度内做，但掌握尺度的法官完全可以有温度，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来为当事人做些什么。”

叶芯被这朴素的言语震撼到了！

周亦安又说道：“所以，你的感受我完全明白，不光我，相信每个法官都办过几件心里过不去的案子。但只要我们有心，法律之外，我们总还是可以努力做些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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