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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尔弗那里已经工作两周了。这家店有个巨大的地下室,一直延伸到街道下面。它还分成许多隔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有童车挂在天花板上。这一切都是西尔弗兄弟继承过来的,他们曾几次尝试对这些东西进行整理和登记,但都未见成效,很快也就放弃了。他们告别律师这一行当,并非为了到一个“地下墓穴”来当簿记员。要是地下室中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那是越放越值钱的。抱着这种想法,他们有时间就心安理得地去喝咖啡了,他们对自己波希米亚人[58]的“职业”很当真。
我每天早晨消失在“地下墓穴”,一般中午再回到地面,就像一只鼹鼠。地下室只安装了几只不带灯罩的灯泡,光线昏暗,常令我忆起自己在布鲁塞尔度过的时光。我起初担忧这种工作环境也许会让我过多地回忆起过去,但我立即决定,要慢慢而有意识地适应这种环境,以便逐步化解自己内心的情结。在我的生活中,我常常不得不进行这类尝试,即通过习惯类似但并非绝对不可忍受的事情,来把不可忍受的变成凑合着还能忍受的。
西尔弗兄弟常常来地下室找我,他们从一个类似梯子的楼梯上走下来。在灯光下,首先能看到的是亚历山大·西尔弗的细方格裤、他的漆皮鞋和长袜;然后是弟弟阿诺德的漆皮鞋、丝质长袜和黑裤子。两人的好奇心都很强,喜欢交际,他们不是想监督我,而是为了与我闲聊。
我已经习惯了这“地下墓穴”和头顶上轿车及卡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慢慢地,我在地下室中居然收拾出一些空地来。有一部分东西毫无价值,根本不值得保留,例如几把厨房用的破椅子,还有几张非手工制作的烂沙发。西尔弗兄弟夜里把这些东西直接放到马路上去,好让城市清洁队早晨收垃圾时把它们拉走。
几天后我在一堆几乎毫无价值的旧机织地毯中发现了两块吉奥狄斯祈祷用跪毯,上面有祈祷壁龛的图案,其中一条图案是蓝色的,另一条则是绿色的。它们非现代仿制品,而是真品,大概有一百五十年历史,无缺损。我像只犬般骄傲地把它们当作猎物拖到楼上。
店里坐着一位戴着好几条金项链的阔太太。“这是我们的专家,夫人。”看到我上来,亚历山大·西尔弗不动声色地说。“佐默先生,来自巴黎卢浮宫。他主要讲法语。佐默先生,您觉得这张桌子怎么样?”
“路易十五时代的上品,线条很纯净。品相也好,稀世之宝。”我带着很重的法国腔回复道,为效果起见,我又用法语把全部内容重复了一遍。
“太贵了!”戴项链的太太说。
西尔弗听了一愣。“可我还根本没向您报价呢,对吧?”
“报没报价都一样,太贵了!”
“好,”西尔弗很快反应过来说,“那您开个价吧,夫人。”
这时轮到这位太太发愣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指了指那块绿色吉奥狄斯跪毯问:“这块地毯多少钱?”
“这块无价,”西尔弗回答说,“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不卖。”
那位太太笑了。
“只有那条绿色的是遗物,”我解释道,“那条蓝色的是我的,我带来给西尔弗先生看的。他如果买了,就可以凑成一对儿,价值就能升高两成。”
“在您这儿根本就甭想买到任何东西了?”这位太太嘲讽地问。
“这张桌子和所有其他您所看到的东西。”西尔弗说。
“也包括那条绿地毯?”
地毯的麻烦在于:西尔弗不知道它们的价值,而我也不了解它们的售价该是多少美元。那位太太坐在我们俩中间观察着我们,这样我们也无法沟通。
“那好,”西尔弗碰运气地说,“地毯也可以卖给您。”
那位太太笑道:“我想也该如此嘛,多少钱?”
“八百美元。”
“太贵了!”那位太太说。
“您好像挺喜欢这句口头禅。那您愿意付多少钱呢?”
“一个子儿也不付,”那位太太边说边站起身,“我就是想听听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全是破烂儿。”她快步走向店门的时候脖子上的项链发出叮当的响声,半路还撞倒了一盏荷兰挂灯,连扶都不扶。西尔弗扶起那盏灯,用甜美的声调问:“您结婚了吗,夫人?”
“这与您有什么相干?”
“不相干。我们,我的同事和我,只想在今晚做夜祷时为您那可悲的丈夫祷告,用英语和法语。”
“这女人不会再来了,”我说,“要么就会带着警察来。”
西尔弗不屑地摆了摆手。“我那律师可没有白当。这匹拉雪橇的牝马反正也不会买任何东西的。这种讨厌鬼成千上万,他们出于无聊到处跟售货员找碴儿。他们一般待在鞋店和服装店,在那儿一连几小时地试穿,最后什么也不买。”他看了一眼地毯问:“我母亲这件遗物情况如何?”
“吉奥狄斯,出产年代是十九世纪初,甚至可能是十八世纪末,产地小亚细亚。很漂亮的地毯,可以算是半古董,真正的古董得是十六或十七世纪的东西。可那时候的祈祷用跪毯比较少见,要是有也大多是波斯货。”
“您认为它们值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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