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诗人在奔跑(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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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外的空气中充满了革命歌曲的回声,手拿锤子的巨大身影浮现在窗外,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小房间里显得令人难以忍受的狭窄和闷热。
伟大的俄国式革命已经过去了五年,而他却被判处眼盯着一个课本,因考试而怕得发抖。这是什么命运!
最后他把课本推到一边(已经夜深了),沉思着他那写了一半的诗。他正在写一个叫简的无产者,他想靠使梦实现来扼杀他那美好生活的梦。他一只手拿着锤子,另一只手挽着他的恋人,由大批同志簇拥着,大踏步走进革命。
那个胆怯的法律学生(是的,当然,这是伊希·沃尔克)看见桌上覆盖着鲜血,许多鲜血,因为一个被扼杀之梦的伤口是恐怖的。
但是,他不害怕;他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决不会害怕鲜血。
商店六点打烊,他在对面的拐角觑视,他知道那位女出纳员总是在六点过几分离开,不过他也知道,她总是由同一个商店的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陪伴。
出纳员的这个朋友一点也不漂亮;事实上,雅罗米尔还认为她几乎很丑。这两个姑娘截然相反:出纳员是黑发,另一个却是红发;出纳员体态丰满,另一个却瘦骨伶仃;出纳员少言寡语,另一个却喋喋不休;出纳员令人感到神秘的熟悉,另一个却使人反感。
他监视了好几次,希望有一个晚上这两个姑娘会分别离开,这样他就可以对那位黑头发姑娘说话。但是,这种情形从来没发生。一次,他跟踪她们;她们穿过了几条街,走进了一幢公寓房子;他在这幢楼房前来回踱了大约一小时,然而,她们俩没有一个出来。
沃尔克太太从家乡来看望他,听着她的她朗诵诗歌。她感到心满意足:儿子仍然是属于她的。不管是别的女人还是这个疯狂的世界都没能把他从她的身边夺走。相反,倒是女人和世界被圈在这个有魔力的诗歌中心,她自己招来围着她儿子的一个圈子,她秘密地君临其上的一个领域。
他正在朗诵一首他写的怀念她母亲,即他亲爱的外祖母的诗:
我将奔赴战场我亲爱的外婆为了这个光辉世界的荣耀……沃尔克太大的内心处在安宁之中。让她的儿子奔赴战场,让他一只手拿着锤子,一只手挽着恋人吧。这没有什么损害。毕竟,他的这个世界包括她,外婆,家庭厨房,以及她反复给他灌输的一切美德,让这个世界看见他手里拿着锤子吧。她非常清楚,在世界面前游行与进人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事。
这位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区别。只有他知道在诗歌的房子里当一名囚犯是多么抑郁。
只有真正的诗人才知道他多么渴望不当一名诗人,渴望离开笼罩着令人耳聋的沉默、装满镜子的房子。
一个梦的领域的逃亡者我将在人群中找到我的安宁把我的歌变成诅咒。
但是当弗朗季谢克·哈拉斯[2]写下这些诗句时,他并没有同街道上的人群在一起;他正在里面工作的那个房间是安静的。[2]弗朗季谢克·哈拉斯(1901-1949)捷克当代诗人。
事实上,他根本不是一个梦的领域的逃亡者。相反,那些他正在描写的人群倒是他那梦的领域。
他也没能把他的歌变成诅咒,确切地说,他的诅咒却在不断地变成歌。
难道就没有逃离这所装满镜子的房子的路吗?
然而我克制自己把我的脚后跟踩在我自己的歌喉上维尔迪米尔·马雅可夫斯基写道。雅罗米尔懂得他。诗的语言如今在他看来就象母亲内衣柜里的精细网织品。他好几个月没有写诗了。他一点儿不想写。他在逃跑。母亲要他去市场买东西他就去,但他一直锁上他的写字台抽屉。他已经把现代画的复制品从他房间的墙上取下来了。
他又贴上了什么呢?卡尔·马克思的像片?
不。他贴上了他父亲的像片。这是一张1938年的照片,正是不幸的大动员时期,他父亲穿着一件军官制服。
《生活在别处》第四章 诗人在奔跑(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