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消融(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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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这个时候。”
“那么,现在不住柳桥了?”
“阿照,你现在住在哪儿?在御徒町的外公家吗?”
阿照忽然犹豫起来:“今天我从那个——我是到朋友家来玩的。”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阿照,我就住在附近,洗完澡去坐一下,爸爸就住在那个木炭店和自行车店拐角处的第三家,那家姓木村。是拐弯后靠右边的第三家,行吗?”
这时,澡堂门又打开了,进来两个穿西服拖木屐的男人,好像是出租汽车店的司机,他俩吹着口哨,曲调是流行歌曲。兼太郎只是“行吗,行吗”地征询着,很不情愿地脱掉木屐走进澡堂。阿照迫不得已地点了点头,马上消失在男子部这边望不见的澡堂深处。
正在饭厅的长火盆上做家常菜的女房东看到洗澡回来的兼太郎便隔着门说:
“田岛先生,要吃饭的话我再给您蒸。这儿有煮烂的饭,如不嫌弃就请用,您看如何?”
“这么多的酱汤!”兼太郎拉开房门,站着说,“夫人,有件事叫人不可思议,就像言情故事中所描写的事一样。我遇到了寄养在老婆娘家的女儿,偶然在澡堂女子部看到的。”
“哎,这可真……”
“当时我老婆才三十出头,正年轻哪,她并不愿和儿女们分手,可是,对我好像很厌恶,终于跟别人走了,丢下了女儿和儿子。算起来,我女儿该有十八岁了。”
“她就住在这一带吗?您让她搬来这儿住吧。”
“洗完澡有些冷,我去穿件衣服来。夫人,我女儿会上这儿来的,我不想让她觉得我穿得很邋遢。”
兼太郎上了楼,换好衣服等待阿照到来。午饭吃完了,可是,下面没有一点开门的动静。兼太郎拉开窗坐下,口里衔着敷岛牌香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巷到大街的那段路,连火都忘了点上。路上并没有女儿的身影。看来阿照毕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哪,她有理由认为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父亲,拒绝来见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用手背擦去鼻涕,缩进脑袋关上了窗。不知哪家的时钟敲了两下,西斜的日光已照不进小巷,因此,二楼上一下子变得阴暗了。兼太郎在窗槛上坐了很久,感到浑身发冷,于是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又去后面的晒台上取煤球。这时,他嗅到一股烧鸡的香味。听说隔壁家住着一位在木挽町性病医院工作的助理医生,他于去年年末娶了一位护士当妻子,这家人总是从二楼把尘埃毫无顾忌地扫到房东家门口,所以房东太太不时诅咒说:“这种乡下人,真是不可救药!”兼太郎抓起被积雪濡湿的煤球,把独身生活的自己与医生作了比较,不禁羡慕起这位新婚后能快乐地度过今天半天固定假日的医生来,他不由自主地隔着晒台静听了一阵隔壁人家传来的说话声。这时,晒台下厨房门口有个男人的说话声传进他的耳中。
“夫人,不在家吗?夫人。”从两个晒台之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脸上长着浅浅麻子的男人,穿一条藏青色的细筒裤,进口细条纹机织棉布衣的衣襟向上掖着,上身还穿着一件短风衣,没戴帽子。
“伊三郎,路很不好走吧。来,进屋吧。”女房东打开取水处的厨房门,把手搭在那男人的肩上小声说:
“今天二楼的那位在家。”
“是吗?是那个房客老爷子?那我下次再来吧。”
“哎,没关系。来吧,伊三郎。冷吧。”
男人进屋后,女房东敏捷地把他的木屐藏好,紧紧地闭上了屋门。这个名叫伊三郎的人是新富见艺伎管理所的人,专管艺伎使用的三弦等乐器,看来,他是女房东在酒馆当女招待那阵结识的相好。去年的这段时间兼太郎每天闲待在二楼没事,因此,对他俩的交往一清二楚。那时,两人常常注意回避二楼的兼太郎,出门时还一前一后分开走呢。
兼太郎往被炉里加了些炭想再睡它一觉,可是,今天直到将近正午才醒,睡眠充足,所以,现在眼皮不可能再合得上。于是,他披上那件陈旧的和服外套,决定外出走走。其实,他本来并没有什么需要去的地方,只是想起以前散心时常去的八丁堀的书场,便去那儿消磨掉了一点时间,然后到地藏桥的面拖鱼虾店去喝了一杯酒,再沿着新富町的内河岸往家走。这时,冬季傍晚的天色全暗了,积雪融化后的泥泞道路又被寒风刮得结了冰。
打开屋门,看见女房东背朝外独自一人在厨房间淘米,她故弄玄虚,打开屋内所有的房门,放着长火盆、柜子和保佑吉祥的敬神架的八铺席房间以及厕所间,站在厨房门口便能一目了然。
“夫人,我女儿到底还是没来过吧。”
“是啊,没来过。”不知为什么,女房东连头也没回一下。
兼太郎莫名其妙地再一次深深地感到失望,上楼后立刻脱下外套扔到被炉上,然后和衣躺下。对门那个叫吉川的酒馆里的艺伎正和酒客们一起在说唱“三千岁”(1)。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迷迷糊糊刚要昏昏入睡,楼下传来“田岛先生,田岛先生”的嚷声。
女房东跑到楼梯口摆出一副代人接客的模样说:“请小姐上楼吧,他准是在打盹!怎么还没听见?田岛先生,田岛先生!”
兼太郎突然从床上蹦起来:“是阿照吗?来,上来,请上来吧!”他边说边跑下了楼梯。
阿照站在门口脱鞋处,长长的羊毛围巾从大衣肩头一直拖到膝盖下,手里捧着个纸包。兼太郎迫不及待要去拉女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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