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强齐八(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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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带着饱掠而归的粮食、奢侈品和一批怀孕的妇女,撤回河北老窝,算是被齐桓公“攘”跑了(其实他也没怎么攘人家,他主要是掩护卫国、邢国人逃跑,安置收容难民)。接下来,老齐做的就是“攘”东夷和南蛮了。
东夷人是山东地区的原住民,中华文明的东极源头(西极源头是黄土高坡上的华夏族。东夷和华夏为了争着入主中原而长期为敌)。从五千年前黄帝时代起,东夷族开始走背运,连续遭到华夏族的攻击。不论是尧舜禹、夏商周,都频频对东夷用兵。东夷像北美印第安人那样输光了世代居住的土地,又像蚜虫那样被农药喷杀,不断输掉自己的文化习俗。到了如今春秋时代,齐桓公继续“攘”东夷,在他称霸的三十年间,陆续灭掉三十余国,其中多是东夷小国。东夷人被打压在山东东缘和东南缘。如果再继续打压下去,他们就要顺着淮河水,被冲进黄海里去了。
等到春秋末年,齐国灭掉东夷大国——莱国(今山东烟台、黄县一带),齐国土地因而扩张一倍以上。这也意味着,中华历史上曾经与华夏族分庭抗礼的东夷族,中华文明的东源,蚩尤、后羿、大舜的同类们,从此融合于华夏。他们原先所生息繁衍的国度,如:成、阳、介、牟、薛、郭等等这些国家的字眼,被从历史版图上抹去,却变成了姓氏而存在,依然活在我们的文化里。
下面说说南蛮。长江流域的楚国被黄河流域的中原人贬称作“南蛮”。楚国人就是湖北人,作为南方超级大国,楚国不断拓疆,从其老窝湖北省向北平行推进两百多公里,进入河南省,前锋距离周天子的洛阳才两百公里,成为中原心腹大患。
东方霸主齐桓公,号称东方不败,所以轻易不敢碰南蛮楚国,生怕一旦输了,栽掉面子。是齐桓公的三姨太“蔡姬”把齐国拖进了对楚战争:有一天,齐桓公看见二十年来霸业初定,也该歇歇啦,就去湖上疗养疗养吧。于是他跟三姨太“蔡姬”登上小船,到湖水里采莲花。大约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吧,近之则不逊。这个天性好动的小蔡姬深受齐桓公庞爱,所以登鼻子上脸,“不逊”起来。她把小船儿左荡右荡,使劲晃起来,像游乐园的“海盗船”那样疯狂。齐桓公有轻微恐水症,吓得老脸发白,腰子一拧一拧,挣扎出许多与身份不谐的姿态来。大喊姨太太停下姨太太停下,她也不停。齐桓公大怒。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更哪里晃得,小蔡姬被退回娘家蔡国反省。齐桓公的意思是,让小蔡姬回去反省几天就回来。小蔡姬坐着牛车颠了一千多里路,回到河南南部上蔡地区的蔡国,人都给晒黑了,积聚了满胸羞恨,从“近之则不逊”,变成“远之则怨”了。他爹老蔡更是个牛脾气,心说你齐桓公不要没关系,我这闺女就是晒黑了也抢着有人要。干脆把她改嫁给南边不远处湖北省的楚成王吧。楚成王大喜,曰“有妞自远方来兮,不亦乐乎?”愉快地笑纳了。
什么东西都是失去了才分外想念,自己心爱的姨太太改嫁给了别人也罢,偏偏是嫁给蛮夷楚国,就像自己的碗被猪抢去当槽子,齐桓公要被气死了。他冲冠一怒,坚定了对楚作战决心,积极发动战争准备,与宋、江、黄三个临近楚国的诸侯在山东阳谷县(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会盟,议定借用它们的军事基地作为对楚战争的前沿(就像美国打伊拉克需要先会晤伊拉克邻国以便派兵驻军一样)。然后,公元前656年,齐桓公率领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联军,以征伐老丈人蔡国为幌子,横贯山东,向西入驻巴尔干(河南)地区,直攻河南省南部的蔡国。老蔡抵挡了几招,发现自己的国都已在八国联军挤压下,象个鸡蛋那样碎掉了。老蔡被迫南逃入楚,找女婿和小蔡姬避难去了。
齐桓公破蔡之后,乘胜大踏步推进,猝然出现在楚国北部边境(于河南省南部)。其实,伐蔡只是千里出征的一个幌子,用以掩盖伐楚的真实动机,使楚国先无防备。但是,试图出其不意攻袭楚国的八国联军也发现,楚成王早已在湖北境内构筑了纵深九百里的防御体系,保护其南部的郢都(湖北江陵),使得联军无隙可乘。然而楚国人也不敢主动进攻,齐国历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这次又是八国协同出击,党同讨逆,史无前例,给楚人造成心理的威慑力极大,楚人不敢出兵迎击。齐桓公为保存实力亦不敢冒然做深度进攻,只好集结在楚境上休整观望。双方这么干瞪着眼,谁也不敢先动手。
楚方派出的谈判大员“屈完”,来在边境上谈判,商议解决争端。屈完先生是个南方快嘴子,春秋第二舌辩之士,属于湖北的九头鸟和滚刀肉,极不好对付,只有齐国宁戚是他对手(就是那个“唐僧”)。但宁老头已经死了,所以屈完在谈判中出尽风头,创造了一大堆知名成语,诸如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汝之涉吾地也。
“风马牛不相及”,“风”不是刮大风的意思,是指动物交配,就是追逐做爱的意思(《英雄》影片上张艺谋让那些秦国士兵高呼“大风、大风、大风”,翻译过来就是“我靠、我靠、我靠!”^_^)。屈完在谈判席上说:“咱们楚齐两国一个在荒南,一个在远东,好比一个是马,一个是牛。牛不会找马做爱,马也不会跟牛交配,风马牛不相及也。所以啊,你不必打我,我们也不必打你。可是您老不远万里来打我们,真就奇怪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把个齐桓公给质问得哑口无言。
齐桓公回答不上来,管仲就出来找辙,管仲说:“从前,我们祖上的姜太公得到周天子批准,可以征伐天下任何诸侯,维护周室尊严,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南到你们的穆陵关,都是我们祖上管的地面。我们怎么就不可以到你这里来!”姜子牙在《封神演义》上捏一根打神鞭,可以殴打“封神榜”上犯错误的诸神,就是暗示了他征伐诸侯的特权。
屈完回答说:“您说的道理兮很对。但是,鄙国犯什么错误兮?请您明示。”(楚国方言,说话都带“兮”。)
齐桓公心想,这个还用问吗?楚国区区一个子爵,居然冒称楚王,跟周天子平起平坐,这还不是有罪!但管仲拦住了他。管仲想,一旦提出这个责问,楚国偏死活不肯去掉王号,不听我们的,我们岂不很失面子。于是管仲找了不疼不痒的小事由,便于对方改正的:“你们楚国特产苞茅,要上贡给朝廷,可是你们一连三年不上贡,周王室都喝不上好酒了。拒不上贡,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啊。”(苞茅可以编做滤器,把酒汁从酒糟里过滤出来。这是古代酒的提纯方法。后来有了得以法提炼烧酒,酒精度数才提高。)
上贡苞茅不是件难事,不过就是割些草送去嘛,比去掉王爵的番号容易的多,屈完看见对方是给自己台阶下,赶紧借坡下驴,承认道:“如果您就为了这点小事兮,那我们上贡苞茅不就完了,何苦千里迢迢跑来打架?”
管仲听出对方指摘自己小题大做,口气还很硬,就搬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责问楚国:“还有一桩事,周昭王从前南征楚国,死在这里了,我们特来讨个说法。”
周昭王是西周早期的一任天子,曾经出兵征讨长江流域,整理南蛮,平叛了26个小国,胜利班师回来,却在汉水上淹死了,全军覆没。
屈完说:“周昭王老辈子的那点事兮我知道,那是交通事故兮谁管得了。”
其实不是交通事故。当时,可恶的楚国人为了抗拒周天子,就拿树胶粘合了船板,拼凑成船,送给周昭王坐。这些流向冥界的船只,到了中流就遭水泡解体了,周天子落地凤凰不如鸡,给淹死了,六军全部覆没。但是,这官司到今天,是谁也说不清的了。
齐桓公听了半天,见两人越扯越远,恼了,吹胡子瞪眼说:“真恼人啊!少狡辩!寡人的大军在此,谁敢抗衡,寡人想灭谁,谁能跑得了!”
屈完说:“您老人家倘若以德服人兮,谁敢不服?您要动武兮,嘿嘿——我们方城为城,汉水为沟,兵多将广,正好和您老人家兮,大干一场!”
这个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的家伙把对方噎得一愣一愣的,脑袋“兮兮”直冒冷气。说实话,齐国还真不敢打个鱼死网破。回顾齐桓公进行过的二十几次战争,只有初期与鲁国的两次(乾时、长勺之战),以及伐山戎之战,算是进行了主力交锋,其余基本上都是胡萝卜加大棒吓唬吓唬。比如他“存卫、救邢”,都没直接跟狄兵交锋,只是掩护收容邢、卫逃出人员。更多时候齐国喜欢找几个三等小国组成联军,以联军名义出现,在政治上、军事上造成精神威胁,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目的。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就是这意思,把正义之师摆出来,讨而不杀,服则舍之,并不动真格的去歼灭敌人。春秋前期的诸侯之间也并不好战嗜杀,而是以礼义外交为主旋律,“要文斗,不要武斗”是当时的主流。军队不过是摆在那里的筹码,轻易不制造流血,即便打仗也讲求“为战以礼”。整个国际环境,是太平祥和的。
鉴于这种国际氛围,召陵对峙的双方,又都不敢先行实施首次打击,于是订立盟约,齐楚讲和:“我不打你,你也不打我。你该给周天子上贡苞茅还得上贡,我认你是哥们还是哥们。”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骤雨,被屈完的外交辞令化解,顷刻化为万里晴空,八国联军各自撤回本国。这件事史称“召陵之盟”,是齐桓公借助“尊王”名义的战略胜利。召陵在河南省中部偃城附近,后来岳飞会战金兀术的地方,“拐子马”奔跑之所。
《先秦凶猛:春秋侏罗纪》大哉强齐八(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