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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祸 巧语震凶蛮 无意施恩 灵药医病叟(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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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这里山人不但不蠢,而且饶有心计。

上了竹梯,便入楼里,一连经过了好几处复道曲楼,竹桥木阁,忽见前面一座大天井对面,楼形越发宽广。由一条飞桥通过去,那桥是活的,可以任意收悬,两端俱有八名执矛的强壮山民把守。楼门紧闭,门外也有十多名山女侍立。见蓝马婆引客来,俱都举矛伏身为礼,面上似有惊诧之容。沿途所经诸楼,相隔处也有竹桥相通。虽然桥上都有两人把守,却没这里威武严肃。知是寨主岑高所居无疑。只不知他寨门尽管坚固,如果敌人能够攻入,也非区区高楼吊桥及十几个防守的人所能抵御,对自己人也如此防范周密,是何居心?方在难解,蓝马婆已引客过去。颜-刚过长桥,楼前十多名山女立即飞步上前,先伏地跪迎,起身用土语向蓝马婆叽咕了几句。蓝马婆将手一摆,众山女刚一起去,忽听轧轧之声。颜-回头一看,通两楼的长桥己被楼这面的防守山人扯起。知神虎已将他们吓破了胆,料不致有甚不利举动,故作未见。内中两名山女便过来接了药箱。

那楼甚大,一排七间,共有九进,岑高住在第四进的居中大间以内。沿途所经,十九都是空房。蓝马婆先引颜-到了第一进紧靠山谷的一间小屋内坐定,留下两名提药箱的山女,匆匆自去。颜-等了好一会,不见回来,觉着腹饥异常,才想起骑虎走了大半日,未进食物。回来便遇蓝马婆,跟着进屋一打岔,说起治伤之事,立即催着同来,当时饿过了劲,只顾周旋,竟忘了进食。这时二次又饿,好生难受,其势又不能向那两名山女索食。幸而药箱内还有前日留给产妇吃剩下的两块干馍和一点咸菜。取出一看,业已干硬,那咸菜更干得枯了,一根根直和箱中泡制过草药相似。还算没坏,趁蓝马婆未来,一口气吃了,因为饿极,吃得一点不剩。吃完,蓝马婆仍不见到。那两名山女见他吃东西,不时看着他窃窃私语,颜-也未做理会。

颜-闷坐无聊,见室中两面俱有窗户,扇扇洞开,探头往外去看。见那楼离地已有数十丈高,正面还好,侧面山崖壁直如削,与楼相隔不及丈。楼顶上另有一层盖搭,益发看不见天光,甚是阴暗。隐约见那崖壁上俱是山人居住的窟穴,密如蜂窝,小到人不能直身进去。穴外只有一条尺许宽的木板或原来石板做栈道,以为通行之用。那些山人的妇孺个个污秽已极,大半探头穴外,或是坐在栈道边上乘凉。却看不出一点忧戚之状,大有乐天知命的气概。颜-不禁嗟叹同种人类,高低不平,只因强弱之差,分出了尊卑上下,便落得一个拥有千间大厦,只让它空着,放些不三不四,汉不汉土不土的陈设摆样子,却令数千同种之人禽居兽处。山中有的是木石材料,又有的是人力,放着寨外许多空旷形胜地方,都不容他们自去建房。区区一个山人小部落,已是如此,无怪乎拥有广土众民、大权大势的暴君奸臣,更要作威作福,陷人民于水火了。

颜-正在出神,一阵微风吹过,把壁上洞穴中许多恶臭气息吹将上来,甚是难闻。

不愿再看,猛一回身,瞥见蓝马婆已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自己身后,满脸强笑假欢,仿佛怒容乍敛神气,心中一动。未及张口,蓝马婆已先说道:“我丈夫周身肿痛,已有两日未曾合眼。适才进去,见他睡熟,不忍心惊动,等他醒了,才和他说的。他听说黑王神的朋友肯给他治病,高兴极了。晚来一会,千万不要见怪。”颜-见她说时目光不定,知道所说决非真话,不知又是闹什么鬼,只得虚与周旋道:“女寨主大客套了。医生有割股之心,只有迁就病人才是正理。何况愚夫妇身受寨主厚礼相待,正苦无从报答,问心难安,怎说得上见怪两字?”蓝马婆闻言,微喜道:“尊客为人真太好了,说话多么叫人听了舒服。请就随我进去吧。”颜-随她走到第四进当中大室,见门内外服役山女不下百名之多,个个身上都佩有刀箭,与楼房口外所见山女不同,心中甚是好笑。

那岑高也是受了活罪,因为肩胛背骨被虎抓碎压伤,疼痛非常,不能卧倒。只盘着双膝,在竹榻上两手扶着面前一个大竹枕头,半伏半坐地趴在那里。见人进去,头也不抬,只斜着眼睛看了一看。蓝马婆跑到他面前,用土语向耳边说了几句,岑高把头一点。

蓝马婆才过来低声对颜-道:“我丈夫心烦火旺,不能不和他说一声,尊客请莫见怪。”

颜-已看出岑高凶狠躁急,对自己颇有厌恨之意。此次延医,乃蓝马婆的主意,事前必还费了些唇舌。同时岑高也实忍受不了苦痛,虽然应允医治,事出勉强,必不爱听自己多说话。也不再作客套,略一点头,便走前去仔细一看,伤并不算甚重。肩肿上只被虎抓裂了些皮肉,并未伤筋动骨。倒是背脊近股骨处,有两根筋骨被虎压得大重,错开了一些骨榫;又被虎爪带了一带,裂开两条口子。其实都没什么。照理初受伤时,只稍把脊骨拍还原位,就用那山人平时治伤的草药(这几月穿行南疆考验过的,曾有奇效。

自己药箱中还配得有)敷上去便可治愈,本非难事。偏生虎爪中了毒刺,刚经拔去不久,余毒未尽,那草药一收敛,毒更聚而不散,于是肿胀化脓,溃烂起来。再迟数日不治,毒一串开,尚有性命之忧。那脊骨又不知拍它还原,天气又热,再经这几天骨裤口处发肿,休说卧倒,动一动就疼痛非凡,幸而遇见自己是祖传外科能手,复经多年勤苦研求,极有心得。如换旁人,不问能治与否,先要痛个死去活来。这厮为人必非善良,款待全系怵于神虎威势,一旦有隙,难保不起歹意。于是安心卖弄,借此机会一下把他制服,免得异日生变。

颜-便改了沉静之态,闭目掐指算了算,忽作吃惊,大声说道:“寨主因为平日虐待手下,本已犯了天忌,日前又触忤了山神,二罪俱发,才受此伤。如今脊骨左边痛中带酸胀,肩上伤口虽没背上那条伤口肿烂得厉害,可是骨头里像虫钻一般,奇痛中还带着奇痒。如今山神因为寨主表面上虽然顺从,心中却在怨恨,不怀好意,越发犯了神怒,冥冥中施展神法,要使寨主将肩背两处烂尽而死。除了虔心悔罪,立誓不再为恶,忤神害人,或者能得神的回心饶恕,我再从旁虔心苦求山神开恩,赐我神力以便医治外,无论多好的医生,使甚别的法子,都不能治愈了。”一面说,一面暗中偷看岑高神色,见他先听颇有怒容,听到中间便改了惊恐,未后简直变脸变色害怕起来。知他外强中干,正说中他的心病,山人素畏鬼神,怎得不俱?心更拿稳,又大声道:“现在死生系于寨主念头一转移间。果能听我良言,将心腹话当众说出,向神求告,如获神允,我治时,便可立时止痛;否则即便我因寨主夫妻留住衣食之情,愿干神怒,勉强尽力医治,治时也必奇痛非常,难以忍受呢。”

岑高本来怀着一肚子鬼胎,不想被颜-这席话说中,不由通身骇汗,以为真的神要他死。心中一害怕,越觉伤处疼痛难忍,立时气馁,心想悔过,求神宽有。无奈起初打算伤痊之后,连虎带颜氏夫妻一齐设法害死,别的尚可,这话怎好当颜-说出?便唤蓝马婆近前,用土语商量。蓝马婆虽没他凶恶狠毒,心眼比他还要刁狡,先还将信将疑,及见丈夫首先屈伏,不由也有些气馁。暗忖:“他说如得神允饶恕,治时连一点疼痛都没有。小时随着父母常在各地来往,见的郎中也多了,无论多好,俱无立时止痛之理,并且伤又如此重法。这人看似忠厚,汉客多诈,莫要被他蒙混过去。”想好主意,便用土语对岑高道:“你伯这人听见,不会用我们的话祷告吗?如他不允,便是他看出我们破绽,或是日里黑王神驮去告诉他了。不过你只管虔心求告,事后可以叫他再算上一算,到底神允饶恕没有。免得他医时依旧疼痛,治不好却说山神没有答应。”岑高一则比较心实,二则身受其害,疼痛难忍,闻言微怒道:“你如此说,却是不信神,还求有甚用处?汉人虽刁,他来不久,言语不通。我们两人的悄悄话,连身边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好在我没和他交谈过,你去问他,就说我对汉语能懂不能说,看是行否?”

蓝马婆便向颜-说了。

颜-这时已是看清他二人行径,智珠在握,日后或者还要长处,不便过逼,故作喜容答道:“寨主能洗心从善,必愈无疑。适才我不过算出山神因他虐待手下,存心不良,又不信服,要他自责梭改,与我无干。再者山神常居此地,自然仍用本地方言为宜。快请寨主就伏在榻上祷告,只要心诚,也无须下来。我也在一旁跪求,算上一算,便知允否了。”这几句话使得岑高夫妻大喜,益发深信不疑,岑高立时伏枕祝祷。蓝马婆想起平日自己许多残暴行为,不由害了怕,也不管屋里服役山女听了,传说出去丢人,跟着跪在榻前,随同乃夫,互用土语祝祷起来。

颜-也跪在一旁,口中喃喃,装模作样地做了一阵。偷觑岑高夫妻祝告将毕,先掐指一算,忽然起立,惊喜道:“山神见你夫妻悔过虔诚,业已宽恕。快取一碗干净山泉过来,待我请神赐些神力,好用这水和药。我还得脱去衣服,以便施治,失礼之处,寨主莫要见怪。就用这碗洗净了取水应用吧。”说罢,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日常吃饭用的碗,交与近身山女。然后把上身衣服脱去。要了三支棒香,拿在手里。请蓝马婆陪着,同往楼外走廊上向天求神,口中装作念咒,喃喃不绝。念了一阵,然后命山女去通知岑高,伏在榻上虔心祷告。自己和蓝马婆先后跪祝起身,叫蓝马婆从山女手中要过那碗山泉,顶在头上,跪求神赐仙药在内,或是赐些仙露,自己便拿那三支香在水面上画起符来,一会,又用两手中指甲挑水向天弹洒。事先并嘱蓝马婆正心诚意,目不邪视。神如降福赐丹,水当变色。又命旁立山女看定水碗,看自己手指弹处有无动静,即时禀告。

这时蓝马婆因他所说少时须有凭证,自然是深信不疑,顶着那碗水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实则颜-哪会什么法术,只因想借神鬼之名降伏岑高,又知他夫妻诡诈,惟恐稍有不信,反而有害,开箱时早将京中逃难带来改变容貌的易容丹,嵌了一小粒放在指甲缝里。又故意脱衣祷告,命山女注视水碗和双手的动作,以示无私。却乘挑水时将药弹在水里。那易容丹小如米粒,不经水是淡白色,一入水转瞬消溶,水便渐渐由浅而深,便成了碧绿。别有解药,等治创时,还有一番妙用。

颜-明知众山女随定他双手注视,不会想到碗中有变,就是看到碗里,也看不出来,不过是慎之又慎,以免日后万一想起生疑罢了。他这里画符念咒,那水也由淡而浓。先时山女还不觉得,后见水忽变成淡青,忙对颜-说:“水变色了。”颜-心想:“索性让她们信到死心塌地。”便高声说:“神人已赐灵泉。”一面请蓝马婆将水碗放在楼板上,一面随了她一同向神叩谢。蓝马婆一看,一碗清泉果成了青色,不由又惊又喜。等到拜罢再看,一会工夫,渐由青色又变成了深碧,越发惊异。正要捧水起立,颜-说:

“灵泉只限岑寨主一人使用,别人不得沾染。岑寨主用它洗创配药,顷刻止痛。别人无病的沾上一点,便成青色,七日才退。”说着,到了屋中,先沾了一点在一个山女手上,立即侵入肉里,青光莹滑,鲜明非常,拭之不去。岑氏夫妻益发惊奇,不住口地称谢,请速施治。

颜-这才二次打开药箱,又命取来大盆山泉,充作神水,将秘制止痛药粉洒了些在岑高伤处。将神水兑了山泉,再用棉布蘸了去洗。岑高只说出诸神力,哪知其中妙处。

先时那般奇疼酸痒,烧得要发出火来,神水洒上去,立觉清凉透骨,疼痒全消。虽然伤愈还早,就这一点,已令他喜谢不尽,深信不疑。

颜-先用药止疼,安了他夫妻的心。然后逐一施治:用小刀割开了伤口,挤出污脓淤血,上了药粉;又将背骨轻轻拍好,骨样肿错虽免不了有些疼痛,一则手法高明,二则比起先前总强得多,只略疼过一阵,也就不疼了。前后经有两个时辰,才行毕事。岑高如释重负,疼止倦生,不觉卧倒。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不绝于口,全屋的人无不视为神奇。

颜-早又暗中将解药下在水内,对众说道:“寨主的伤,如果三日能愈,七日生肌还原,余下神水无处应用,少时山神必然将它收去,仍还你半碗白水。否则也不过再多治上一回,迟上几天,也不妨事。寨主新愈,业已几夜未睡,让他好好安歇。我也回房,明早再来看望。”岑高又感谢了几句,仍由蓝马婆亲送出来。颜-坚请留步,并说:

“寨主刚上了药,须人照料安眠。此后亲如一家,打扰之处甚多,只命一侍女领送回屋已足,何须如此客气?”蓝马婆执意不肯。颜-见她固执。好似别有用意,并不是出诸客套,知道山人习忌甚多,只得由她。一路暗中留神,见过了大楼前长桥以后,每经一楼,总有一二十个手执刀矛毒箭的强壮的山人防守,与初进来神情不同。那些山人见了蓝马婆,总是由一个为首的上前举手为礼,后面诸人随着。初见时并无一个答理颜-,有的竟怒目相看,必由蓝马婆用土语向众宣示,说上几句,才纷纷过来朝颜-礼拜,面转喜容。连经诸楼,俱是如此。

快出寨墙时,蓝马婆忽朝众中一个小头目说了两句土语。那人立时举着双手后退了几步,倏地拨转头,往外奔去。颜-朝前面一看,寨墙门外黑暗中,似有无数人影矛光,从门右往左闪了过去,隐隐闻得山人赤脚杂沓行地之声,好生疑虑。这时蓝马婆忽然将脚步放慢,故意向颜-说长问短。颜-早看出一条路盛布兵卫,颇似自己适才入门之后才设下的埋伏。又听她语不由衷,想起先后经历都非佳兆,又不便形于颜色,只得故作镇静,和她且谈且行。暗忖:“他夫妻虽然凶狠,但是刚治愈了他的创伤,又假神力恐吓,即便就是天良丧尽,也不会速然忘恩反噬。所怕的是他夫妻本有害人之心,等自己一进去,一面埋伏相俟,一面去伤害自己妻儿,万一蠢人莽撞,不等事完先下了手,就算他目前感恩知悔,错已铸成,也来不及了。”

颜-正在焦急,已然走出寨墙门外。偷觑两边,并无一人,知已退去。及至走到自己门前,见有两名服役的山女正探头外屋观望,见蓝马婆和颜-走来,内中一个忽然迎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蓝马婆立时面有难色。颜-也不顾再作周旋,乘她二人说话之际,首先迈步进了内屋。见爱妻面带惊恐,手中抱定婴儿,已在**坐起,枕头边放着一个小包袱和那柄小刀,有两名山女,一个叫兰花,一个叫银娃,仿佛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话。一见颜-好好进来,颜妻机警,侧耳一听,外面还有脚步之声,忙把包袱、小刀往被中一塞,和颜-使了个眼色,翻身卧倒,装睡起来。兰花抢近头前低声说了一句,便和银娃轻轻纵向一旁,脸上也带着惊疑之色。

颜-见妻儿无恙,虽然略为心安,可是见了这般情形,未免生疑。当时不便追问,只得故意说道:“这半日工夫,你觉得好了些么?”颜妻装睡不答。颜-还未问第二句,蓝马婆已带了门前那两名服役山女,面带怒容,进屋说道:“这些鬼丫头崽子真是可恶!

我因丈夫身受重伤,不及常来照料,老怕她们服侍不好。适才我在门外再三盘问,才知她四人这几天果然没有好好服侍你们。今天恩人进内给我丈夫医病,她们竟敢引了些人来看小娃儿,闹得坐月子人不能安睡,真是可恶已极!现在我要责罚她们,将这四个鬼丫头娃子带去责打。另外换几个勤快的来服侍恩人了。”

《青城十九侠》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祸 巧语震凶蛮 无意施恩 灵药医病叟(第2/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