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苦志求师 啭春莺娇啼婉转 轻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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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如此神通,定必随后寻来,又恐被门外的人闻声赶来偷看了去,赶忙藏身椅后。又把随带金银取了一些,匆匆由后窗逃出。因料诸位仙长法力高强,一逃必被迫上,打算拿银子买好邻家,藏在近处。以为诸位仙长决不会疑我未逃,我等仙长走后,再行逃走,寻一僻处雇船起身,问路回家。不料他们收了我的银子,又将我献出,本心实是气极,却也无可奈何。自幸发觉尚早,于是又用声东击西之法,用幻景化为黑烟,假装往岳阳楼逃走,人仍藏在草堆里面;当吕仙姑寻我时,我就伏在草堆里偷看,见同来一位便是先用飞剑几乎杀我的那位仙长,吓得我心中乱跳,惟恐搜出,难以活命。我正在求神念佛,忽听仙姑口气颇好,心中一宽,当时便想出来求饶,做梦也想不到仙姑如此厚恩。
“我家本是衰落了的书香大户,父亲虽然疼我,人极古板。母亲是个后娘。我一个女孩,被邪教中人强收去做徒弟,一直好几年没回过家。忽然孤身逃了回去,那地方读书人多,族长的权最重,就算父亲多爱惜我,一些亲族乡党不当我是坏人,也必当我是邪魔鬼怪,不许我家收留;即使勉强收下,将来也决没有好结果。我因想老婆子所在黄柏岭地方十分僻静,她生平无儿无女,却积了不少金银珠宝,以前积蓄的我不知她埋藏在什么地方,近四五年所埋,却只有我一人知道。这还是近年号称洗手入山,只是一些徒子徒孙再三聘请,出于门人孝敬的占大多数,不是巧取豪夺而来,那数目已不在少数。
论起以前多少年的积聚,那就更多了。她山中除我以外,只用了一个带了一妻一女的长年。男的代她种着二十多亩地,两亩果菜园,管着一个小鱼塘。妻女给她烧水煮饭,做些粗活。近身服侍只我一人。她住的地方在紧连房子的山洞以内,除我随时侍侧外,谁也不许进去。尽管有这么多的金银,大约除王寡妇外,知道的人极少。
“每有徒弟寻她,她便向人告穷,说她生平所得的资财全在暗中行善,作了好事,现在老来受穷。因为还得再炼些年道法才能断绝人间烟火,如非在山里开辟下这一二十亩田地,连徒弟和下人都养不起。就这样,一有了钱,仍喜暗中行善,随手散去。王寡妇知她最忌讳人说她私事,自然不敢说她有钱的话,还须随声附和说:‘师父在受各方供养,因好行善,手中时常分文皆无。我们当徒弟的理应孝敬,不该坐视。,以讨她的欢喜。那些徒子徒孙固是半信半疑,无如不如底细,又不敢问。因为怕她心贪,索取无厌,没事时轻易不敢上门。她倒也好,你不寻我拉倒,你只要有事来求,不满我的欲望绝不理睬。人又刻薄阴毒,不留情分,闹得门下个个恨她。谁都知她忌刻,不会把藏财的地方告人,我又年幼,决不对我生疑。不过她刚死不久,那长年一家人我虽不怕,终恐别的徒党想到老太婆身后余财,前往搜寻,不得不加小心,以免遇上。
“我先前打算先回家去见父母家人一面,如族长许我家收容,我便在家中住上三五日;不然,便到汉阳亲戚家住上几月。等事情冷了,我再偷偷前往山中,将她埋藏的金珠等物发掘出来。一半送回家与父母用;把下余一半在家乡附近盖上一座小庵堂,我在里面修行,以免将来受罪。天幸遇到诸位仙姑仙长,仙姑对我更是恩宽。想我人生一世,晃眼老死。譬如适才受了老太婆师徒的连累,同归于尽,又当如何?照今日情势,这条小命不是白捡的吗?现已立志拜在仙姑门下,出家学道。望乞仙姑可怜弟子一个苦命女孩,恕我以往受人胁迫,出于无奈,格外恩宽,大发慈悲,收为弟子,不使流落无依,并受恶人欺负,便感恩不尽了。”随说,随又跪下来,叩头不止。
甫绮伸手拉起,笑问道:“我们与那江湖左道妖巫迥不相同,是玄门正宗修道的人,内外功行并重,修为艰难,平日险阻甚多,不是容易,规条尤为严谨。并且我们新近才拜在青城山朱真人门下,俱是新进门人。前面还有几位师兄,均未收有门人,我们未奉师命收徒,岂敢擅自私收弟子?你这心志也颇可嘉,无如不是一说就成的事。依我为你打算,你还是即日回转家乡,与父母家人团聚的好。我想你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又无什么事落在人的眼里,一任族中家法多么严正,也无不许你家收留之理。而且你不久便可掘取妖巫所遗财物,家况又颇清寒,即便族长为人迂腐偏激,你父母终有爱女天性,有了那么多财物在手,也不是无法可想。当地不容,或是因为曾被妖巫掳去数年,致引外人疑忌,大来难说婆家,那你不会用妖巫的钱在外省外县置些田业,劝你父母全家移去过活么?如若随我们,休说势所不许,就说可行,我们都是飞行绝迹,来去神速,现在正奉师命行道,时常与些异派妖邪恶战,你什么法术也不会,只凭妖巫所传那一点左道中的小术,不遇事不过携带麻烦,一旦遇上事,我们一个不能兼顾,立即送命,那是何苦来呢?”
香儿原是立志拜师,怀着满腹热望,及听南绮语气坚决,不禁沮丧万分,流下泪来。
正伤心忧急,意欲设词再行苦求,忽然福至心灵,忙即拭泪问道:“仙姑说是青城山朱真人门下弟子,这位朱真人可是生得极矮小,法名只是一个梅字,人称矮叟的青城派剑仙,开山教祖么?”因香儿容貌美秀,神情娇婉,楚楚可怜,连灵姑也动了爱惜之心。
只是大家俱想往岳阳楼去,见她和南绮还在纠缠,正想开导几句,闻言甚觉奇怪。裘元首先问香儿:“你如何知道的?”
香儿答说:“本来我也不知什么青城派、峨眉派,也是那山洞中妖道说的。这次老太婆和王寡妇领我往洞中见妖道时,开头说话并未避我,所以前半听得清楚。据妖道说,他们竹山教早就有人住在君山后山洞中,为的是君山脚下的镇湖神钟和里面埋着的法宝。
本是一件极好的事,照理这几人应该回山报知教中师长,派人同去合力下手,自然容易。
无如这些人心贪,都想独吞。先只一人,后见不行,才又约了几人。这些人都是瞒心昧己,所以才闹得如此糟法。在君山藏伏了好几个月,白费许多心力,一点眉目也不见有,实在无法可施。又怕被外人知道,从中作梗。现在虽未判明敌人来历,但查看种种可疑行径和不好的兆头,来人极似青城、峨眉两派门下。他们惟恐画虎不成,对头行踪隐秘,又看不出是何用意,又不舍弃而不取,这才着了急,回山禀告师长求助。教中长老因他们先未禀告,大怒不管,却令人暗中随来,查探两派仇敌踪迹,等这几人事将成就,忽遇仇敌为难之际,突起相助。他们知道如由君山脚下开通地底道路入内取宝,必有仇敌梗阻,势所不能。付度情势,只有舍近图远之一法。就这样,仍恐仇敌警觉。恰巧老太婆与排教斗法,正可借以掩饰行踪。并说他一切均已准备停当,只等老太婆把这里湖底开一深洞,与排教斗完了法,事情过去,无人留意,他便可如法施为。先就着现成湖底地穴暗中入内,用他所炼神雷和一件叫作玄乌钻的法宝在下面穿地开路。同时再把他在山洞里所准备的什么阴魔大法发动,以为策应。
“底下的话,虽然避我不令在侧,我却看出他对我不怀好意。先前我只想逃命,仙姑恩宽出于意外,我一心回家看望父母,不曾想到许多后虑。这时渐渐想起,未来凶险尚多。照那妖道和老太婆争执的语气神情,对我已决不肯放松。我知他那妖法均有童男女生魂隐伏在妖幡之下镇守。妖道既看上我,决不轻易罢休。他那法力比老太婆师徒强得多,又能在空中飞行随意来往,早晚难免被他搜着,决无幸免。往好的说,强迫收为妖徒,命虽保住,人却坠入火坑;要是不好,就许受那炼魂之惨。此外,还有老太婆的许多徒子徒孙,尽管认识我的人不多,却全知老太婆收了我这么一位小徒弟。又都料定老太婆留存的金珠财物甚多,纵以我年纪轻,不敢吞下,总想由我身上查探出一点线索。
再者,老太婆是他们唯一首脑,尽管近年见面都难,对外仍多仗着这块招牌横行欺人。
如今老太婆和王寡妇等几个比他们强的忽然全数失踪,自是又急又惊。他们决不相信死得这么干净,何况这些人全死在诸位仙姑仙长手里,正经敌人并未在场,益发使他们不知来由,势必到处访查这次同来诸人的死活下落。我不遇上自然无事,遇上便非受害不可。这伙徒子徒孙均吃水码头饭,常在两湖来往,党徒又众。为此越想越害怕,只有哀求仙姑收为徒弟,才能安心。如因相随行道受什危难,那是弟子命苦福薄,数该如此,死而无怨。否则弟子回去,也终无好结果,与其终日提心吊胆,结局仍不免被妖道恶人所害,转不如随定仙姑,就送了命,也落一个好鬼,下次仍可投转人生,不致被人强迫为恶。现世受苦受难,死后还因作孽大多,堕入轮回,不更冤枉么?如说未奉教祖朱真人之命不能收徒,那么随在仙姑身侧,做个”厂头侍女总该可以吧?现在弟子业已打定主意,宁死也要追随仙姑的了。”香儿说时,渐渐泪如泉涌。说完,人已成了泪人。
众人见状,俱觉她楚楚可怜。裘、纪二人想要开口请南绮、灵姑为她设法,均吃南绮摇手止住。直到香儿把说话完,南绮才笑道:“你先莫哭,那妖道所居山洞你还认得么?”香儿以为有了指望,不禁心喜,忙即拭泪答道:“弟子只随他们前往,地名没听说。地方是在湘江一个山里,甚是荒凉,路径却还记得。”南绮道:“你苦口求说,执意相随,我未奉师命,收你为徒自办不到,但能给你另外想法安置,或是另拜仙师。不过你随我们一起,遇上妖人真能不害怕,把吉凶祸福置之度外么?”香儿大喜道:“弟子但蒙收录,百死无悔,赴汤蹈火,均所不辞。”说罢,口称恩师,又要跪下叩头。南绮阻止道:“如今还不能算是定局,又不是我自己收你为徒,你不必行礼。且领我们先去寻到那妖道,等到这里事完,我再给你设法,现在还不是时候呢。”香儿不敢再说,暗忖:“师父也许是见我曾入邪教,不大放心,想要查看我心性为人如何,再定去留。
好在师父心软,已允相随,只要不当时遣走,必有指望。”忙即诺诺连声,恭恭敬敬侍立身侧。
灵姑见香儿一听话有转机,立即面现喜容,依着南绮身侧,宛如小鸟依人,意甚真诚。知南绮心慈面软,经此一来,日后极难摆脱。自己也觉此女招人怜爱,只是未奉师命,如何擅自收徒,岂非一个难题?并且带着一个不会剑术无什法力的幼女在外行道,也实在不甚方便。便笑问道:“甫姊,我们带了此女同行,遇事方便么?”南绮道:
“你看她这可怜样子,实令人不忍坚拒。在未蒙师父允许以前,收徒自办不到。为了君山之事,暂时还不能走,我想先把她所说那妖道除去,找下住处,命她在彼暂候。一俟君山事定,她资质好似不差,只要真心向道,就费点事成全她也值。到时如无机缘,我便把她送回长春仙府交与家姊,也不致没有着落。”灵姑喜道:“我原是为她拜你为师,与相随行道两有碍难,一时想不出什善策,竟忘了令姊仙府可以收容,这真再好没有。
既是这样,我们日内便许和妖人对敌,此女年幼,又无法力,随在一起不特太险,亦是累赘。且待今明日把先来各正派同道踪迹行藏访查出来,探明时机早晚,看看除武当七姊妹外,那两少年是否真个我们的好友同道,此外有无别人,然后看事办事。不过我知现在奉命下山行道的,差不多都是我们同一辈的,除峨眉派的几位女道友,多不能轻易收徒。如若驱除竹山教妖人为时尚早,那就索性一劳永逸,由南姊先送回仙府,安顿好了她再来,省得换交别位道友,也是叫人为难。此女以后如真向道虔诚,行为高尚,将来我们能收弟子时,再行禀告师父正式收徒,也是…样。”
南绮见灵姑说时,香儿似喜似优情景,料她思念家中父母,故意笑问道:“你不愿我送你往我家去么?”香儿垂泪道:“弟子蒙二位仙师深恩成全,求之不得,焉有不愿之理?”南绮道:“那你还伤心作什?”香儿含泪跪答道:“弟子实因家父年老家贫,想见上一面,将手边这点金银留家度日,再随恩师去往仙府,听大师娘教训传授。但知恩师除妖事忙,如何再敢烦读?故此伤心,望乞恩师宽恕。”南绮见香儿天性甚厚,越发喜爱,随手拉起,安慰道:“你不要忧急。世无不忠不孝的神仙,你不忘亲,我只有喜欢,如何怪你?便你不说,我必为你打算的。到了走时,我必为你匀出一些时候,不特送你回家与父母家人相见。如若还有余暇,就便连老妖巫所埋藏的金珠也一并发掘出来。如只中人之产,全数给你父母养老;真要大多,便看事行事,除分与你父母外,下余充作济贫之用。不过日内有无这等闲空,尚拿不定。如无余暇,只可先便道送你回家一次,发掘妖巫窖藏一层,只好留待这里事完之后再办了。”香儿闻言,益发感激涕零。
南绮、灵姑俱爱香儿灵慧温婉,还待往下谈说,纪早异已不耐,随说道:“我们该走了,老说这些闲话有什么意思?”南绮道:“先前我们打算往岳阳楼一转,自应早走。
现在先寻妖人,他们设坛作法多在深夜,此时前往,也许不在,走晚一点倒准能遇上。
还有香儿乃妖巫徒弟,此来她手下徒党必还有人见过,我适想起,如若把香儿带往岳阳楼上,定不免生出枝节。我们固然不怕,何苦多此无谓纠缠:反正无事,何妨多留一会?
纪师弟如不愿在此,好在湘江沿岸山水清华,我们就着搜寻妖人,一路游赏前去也好。”
说罢,便同起身。
那两民家把四人当作活神仙一般,又知横霸江湖的妖妇恶人俱被这四位少年神仙除去,照着多少年的耳闻目见,老妖巫的法力何等高强,她那徒子徒孙在江湖上横行,连各地官府都不敢过问,也被这四位神仙不动声色,连带消灭了个尸骨无存,永绝后患。
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敬仰,不知如何款待才好。一听要走,纷纷近前环跪地上,苦口求说:“乡下人家无什好食物,现已杀鸡摘菜,开坛取酒,请四位神仙吃餐晚饭。我们原给老妖婆师徒准备下好些现成酒食,为表诚心,均未敢用。东西虽不值钱,全都干净新鲜,还有早来亲戚送的活鱼。务求神仙赏脸,容小人们孝敬一回再走。”灵姑一面把他们唤起,一面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我也不瞒你们,我四人实是神仙下凡。一则见妖人为恶大多,数限已尽;二则你两家又是安善良民,不应受他侵害欺侮,故此及早将他除去。虽然帮了你们一点忙,但是我们该当做的,谈不到谢字。只要以后各人孝敬父母,全家和美,多做好事,比谢我们还强得多,并且你们也能得福。否则,你们再请我们吃多少东西,也是无用,一样有罪。真神仙不似妖巫邪教要人供养,你们饮食做得多好,无奈我们俱不吃人间烟火,怎能享受?盛情只可心领。还有,我们尚要在此修道救人,千万不可向人泄漏踪迹,万一路上再遇,不可招呼。如不听话,惹出事来,却休怪我们不能帮你们。”众人果然相信,方始不敢再留,但心中终觉歉然,重又跪在地上,叩了好些头才罢。灵姑也不再劝阻,道声:“好自为之,天自保佑你们平安吉庆。”说罢,便和南绮、裘、纪、香儿四人走出。
到了路上,回顾那两家人还跪在地上,似在叩头祝告。南绮忍不住笑道:“灵姑素日谦和,今日怎自居神仙起来?”灵姑道:“你不知道,这般乡民是死心眼,他们已认定我们是神仙,没法分说。你越说不是神仙,他们越当真,反而麻烦,缠个不已。转不如自己承认,听其自然,倒能听话。并且以后还真能一心行善,勉为好人,这不过让他们朝天多叩几十个头,我们希图省话早走,只好由他们去了。”南绮笑道:“我虽从小修炼,生长仙山,尘世上事却无什见识,遇有人向我求说什事,多不好意思坚拒。灵妹就比我强多了。”灵姑道:“我幼时也是面嫩,只因随侍家父在江湖上奔走十多年,渐渐才脸老了的。遇上愚人,如不加点权变,真是不通,直非逼人说那违心之言不可。一样是人,也不知他们怎的那么糊涂?”
《青城十九侠》第一○四回 苦志求师 啭春莺娇啼婉转 轻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第2/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