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存的记忆(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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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埃尔的计划是探望缪丽尔姨妈—很可能陪她一起坐到晚餐结束,然后从林恩山谷搭车到中心汽车站(去“城里”的车相对多一些)。然后搭夜班车去渡口,乘船回家。
那个养老院叫作“公主庄园”,是座一层楼的建筑,侧厅很长,刷着粉棕色泥灰。街道熙熙攘攘,根本没有像样的庭院,也没有树篱或屏障来隔开噪音,把草坪保护起来。一侧是福音堂,带有可笑的尖顶,另一侧是一个加油站。
“‘庄园’这个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梅里埃尔说,“甚至不意味着有其他楼层,而只是提示,你不应该把它当成什么。”
医生什么都没说—也许她的话他没听明白,或者只是不值得说什么,即使她说的是实情。他们从丹达瑞夫出发,这一路上,她都在听自己说话,感到很郁闷。她也不是在天南海北地瞎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只是在试图表达她觉得有趣的事情,或者说如果她能把它们表达清楚的话,会很有趣。但是像她那样喋喋不休,这些想法听起来即使不是疯话,也有自命不凡的味道。她一定像那些女人一样,铁了心不想进行平凡的交谈,而要追求真正的谈话。即使她知道没有用,知道她的话对他一定像是一种负担,她也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开始的。不自在,因为她现在很少和陌生人说话了。和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单独坐车有点怪怪的。
她甚至冒失地问,他对皮埃尔认为摩托车出事是自杀有什么看法。
“你可以把任何事故都想象成自杀。”他说。
“别麻烦开进车道了,”她说,“我可以在这里下车。”实在是太尴尬了,她急于离开他和他纯属客套的冷漠,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好像车还没停就等不及要开门。
“我正打算停下来,”他边说边转进了车道,“我没打算把你困在车里。”
她说:“我可能要久一些。”
“没问题,我可以等。或者我可以进去转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想说养老院可能很沉闷,令人心烦。然后她想起来他是医生,这里不会有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而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时的方式—礼貌得体,但也有一种不确定的语气—令她吃惊。仿佛他所贡献出的时间和精力都和客套无关,而是和她有关。是稍带诚恳的谦逊的主动请缨,伸出援手,而不是请求。如果她说她不想再占用他更多的时间,他就不会再费口舌劝说她了,他会客气地道别,然后开车离开。
最后,他们下了车,并肩走过停车场,朝前门走去。
几个老年人或者也有可能是残疾人坐在铺筑的广场上,周围有几丛毛茸茸的灌木和盆栽牵牛花,表示那是个小花园。缪丽尔姨妈不在那里,但是梅里埃尔发现自己开心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她感觉到自己起了什么变化。她突然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和快乐,仿佛每迈一步,就有一条光明的信息从脚跟传递至头顶。
后来她问他:“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进去?”他说:“因为我不想让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缪丽尔姨妈正独自坐在轮椅上,就在自己卧室门口那条阴暗的走廊里。她很臃肿,微微发光—但那是因为她裹着石棉围裙,这样她就可以抽烟了。梅里埃尔相信,当她很久之前对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就坐在同一辆轮椅上,在同一地点—尽管没有穿石棉围裙,那一定是新规定,或是反映出她身体状况的进一步衰退。很可能她每天坐在固定的盛着沙子的烟灰缸旁边,看着刷成猪肝色的墙—可能是粉色或淡紫色,但看起来像猪肝色,因为走廊很暗—墙上有分层的架子,上面摆着垂散的假长青藤。
“梅里埃尔?我想到是你了,”她说,“我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我可以听出你的呼吸声。我的白内障一定是糟透了。我只能看见一团一团的东西。”
“是我呀,您好吗?”梅里埃尔吻了吻她的鬓角,“您怎么不出去晒太阳呢?”
“我不喜欢太阳,”老人说,“我要照顾我的肤色。”
她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她苍白的脸上和手上遍布着巨大的斑点—白斑会吸收各种光线,变成银色。她曾经是真正的金发美人,面颊红润,瘦削,精心修剪的直发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白了。现在,她的头发被枕头摩擦得乱蓬蓬的,耳垂耷拉着,像扁平的乳房。她耳朵上过去戴小钻石—它们上哪儿去了?她耳朵上的钻石,真的金项链,真的珍珠,颜色奇异的丝绸裙子—琥珀色,茄紫色—漂亮的瘦瘦的鞋子。
她身上有医院消毒粉的气味,还有甘草汁的气味,烟是定量的,没烟抽的时候,她就啜甘草汁。
“我们需要椅子。”她说。她探出身子,挥着手,手里还夹着烟,试图吹口哨。“服务生,请拿些椅子来。”
医生说:“我去找。”
老缪丽尔和年轻的缪丽尔单独在一起了。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
“你有两个孩子,是吧?简和大卫?”
“对。但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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