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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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米扬裂谷往北行进的第二天,我骑着白马完成了驼队的查看工作,然后离开了大部队信步闲逛,想去查看一下侧面的山谷。这时候我看到两个人影正在我头顶的岩层上攀爬。我刚想开口跟他们打个招呼,却没喊出声来,因为靠近后我发现这两个人正是艾伦?杰斯帕和史迪格里茨医生,我马上本能地觉察到,今天他们不想要任何人的陪伴或盯梢。我愈发肯定这种判断,因为我看着他们拐了一道弯,这样就可以藏身于驼队的视线之外,然后他们跑到彼此身边,饥渴地拥抱着对方的身体。德国人毫不迟疑地开始脱掉艾伦的衣服,我则躲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本来要回到驼队去的,但刚一转身,一颗小石子就从岩石上落下来打在我身上,然后又是一颗,我意识到一定是有人在高处俯瞰着这对情侣,并试图向我发出信号。我勒住马,查看着头顶的岩石,发现一个穿着红色套裙的身影,还拖着一条马尾辫。那是蜜拉,她早就猜出了这对情侣意欲何为,并在他们之前就赶到山谷里来,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藏好,准备好好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我生气地挥着手:快从石壁上下来!但是她用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看着这对爱侣几分钟后,她胜利地将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科契人的手势,表示他们好事已毕,一切顺利。于是我们四个人继续待在山谷里,艾伦和史迪格里茨享受着他们迟来的激情,蜜拉从上面的石壁上偷窥,而我则从下面的山谷里看着她的姿态。这可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色情的场景,但是其中又有一丝悲壮之感,因为我相信如果祖菲卡发现了他们的风流事,艾伦和她的德国医生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这对爱侣回到驼队后,我示意蜜拉从岩石上爬下来,跟我一起骑在那匹白马上。“你绝对不可以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我警告她。
“他们知道。”她笑,用手揽住我的腰,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驼队。
“除非你告诉他们,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的?”我问道。
“只要看看他们俩,谁都会知道。”她坚持说。
她说的没错。到了中午,祖菲卡让驼队停了下来,现在整个部落都知道这起酝酿已久的事件终于发生了,于是大家都等待着事情的结果。祖菲卡的块头比史迪格里茨医生大得多,如果他愿意的话,说不定能掐死医生。居然有女人愿意为了那个不起眼的德国人而放弃祖菲卡,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我估计,就算最后不会闹出人命,至少也得有一场恶斗,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接下来的几天里,艾伦变得愈加光彩照人,比她在高中时代的照片里,或者我在驼队旅社里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更迷人。她的笑容愈加灿烂温暖。她的一举一动更加意气风发。就连她身穿那件灰色的包头长斗篷的样子较之过去都更添了一丝女人味,平添了几分诱惑力,然而令我最记忆犹新的,是在徒步上山的路上,她的那双闪闪发亮的蓝眼睛。
祖菲卡没有理会他们的私通,这下两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开始用医生的寝具在营地边上的空地上过夜,到了下午,史迪格里茨也不再和祖菲卡以及拉查同坐在帐篷的凉棚底下了。这个德国人身上出现了显著的变化,除了一点以外,这些变化大都是好的。他不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摸索火柴点烟斗的时候脸上也常常挂着笑容。原来那种紧张兮兮的神经质消失了,有时他会斜靠在我们帐篷的柱子上,真正地放松下来。
唯一的一点不妙之处在于,在路上,只要祖菲卡骑着那匹棕色的马走过他的身边,史迪格里茨就会精神紧张,怕这个大个子科契人突然亮出匕首向他扑过来。医生内心的满足感掩盖不了潜意识里的戒备心,于是我暗自思忖:他们任由这场不食人间烟火的山顶恋情野火燎原,完全不顾祖菲卡的存在,可他们爱得愈深,恐惧也就愈深。
从巴米扬裂谷到卡比尔的驼队之旅中,有十一天的时间会经过这条路线上景色最壮丽的部分:届时驼队将会穿行在兴都库什山脉的腹地之中,虽然亚洲地区还有其他更高的山峰——事实上,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都要更高些——但是没有哪座能超越这些阿富汗的山峰,这里既有壮观的岩石地貌,又有美丽的裂谷景色。有时候我们绕过一条山脊的末端,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道长达十至十五英里的绿色山谷,其中看不出任何人类到过此处的痕迹。而有时候道路却很狭窄,只剩下一条难看的隘路,被某条河流隔得乱七八糟,走着走着,前方会赫然出现一道悬崖,于是路就不见了。然而总能出现游牧民族在多年之前修建的一条摇摇欲坠的桥梁,将隘路连接到河对岸,然后又通往更高的山地。这段路程真是惊险刺激、新奇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兴都库什山有一个特点,令我联想起之前走过的沙漠。我们从巴米扬裂谷出发北上之后的第五天,在路上的一个拐角处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道景色秀丽的山谷。山谷远处的尽头大约四英里处,耸立着一座颇有气势的高山,我暗自想到:中午估摸要在山下宿营了。可是到了中午时分,这座近在咫尺的山峰却还在几英里之外。第二天我们又上了路,走到正午时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居然还在几英里之遥。于是又过了一天,我们发足狂奔,一路走去,直到山峰近乎触手可及,可是到了后一天,这些见鬼的山峰居然还在我们前头!最后,我们用了整整四天跑了五十英里的路,才来到起初以为午餐前就能赶到的地方。
在我们试图走进这座山峰的那几天里,我很少看见艾伦?杰斯帕,因为她和史迪格里茨的爱情刚刚萌芽,两人已经深陷其中,我不愿去打扰他们,只有当我们在帐篷之间拖着寝具走来走去偶遇时才会交谈几句。于是,在我们终于到达这座山峰的那天,艾伦趁我正在卸行李,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令我头一次开始怀疑她的本性是否真诚。她半真诚半玩笑说出的那句话,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始终无法让我把它当作真心实意的关怀。她说:“米勒,这个驼队注定有一天会走到头。不要把蜜拉看得太认真,否则会伤害到你自己。”一个女孩,自己不顾一切地爱上史迪格里茨,甚至可能会引发谋杀,而她嘴里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而且她说这番话完全是自相矛盾,在去巴米扬裂谷的路上时她跟我讲的可不是这样。我刚要质问这个出尔反尔的说法,蜜拉突然过来给我帮忙,于是艾伦就走开了。
“我觉得艾伦喜欢你。”蜜拉随意地说,但是当时我太迷恋蜜拉这个人,而不记得她说的话。
这并不奇怪。每天晚上我们在星空之下共度良宵,情侣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闺房不过如此:高耸的群山在我们身旁守护,淙淙河水为我们奏起音乐,月亮犹如一盏夜灯,不远处的驼队传来阵阵人声慰藉着我们。我们在深远莫测的大山里终于要上床就寝,此时的蜜拉显得尤其迷人,她会变成一只疯狂的小精灵,而我未曾料到她如此洞悉男女之事。看到身旁的美景,想到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兴都库什山,告别也许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一个星期,这使我不得不开始考虑驼队之路结束之后我们两人将何去何从。之所以说“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因为跟蜜拉这样的女孩生活在一起,男人总是身不由己,起初他们欣喜若狂,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日渐明确,蜜拉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逃避的一部分,既挥之不去,又难以释怀,对于未来之事他连想想也不愿意。出乎我意料的是,蜜拉倒是很愿意设想未来,她将那些令我苦不堪言的难题一一预料出来,而且准确得吓人。她那灵动的思维在我的头脑里大肆搜查,将我最不愿提及的苦恼之事一一翻弄出来。
我问道,我离去后祖菲卡会拿她怎么办,她说:“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否则谁来继承他的骆驼呢?”
我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俩的情事,那以后她还能不能在驼队里找到个丈夫,她说:“如果我有骆驼,就不愁找不到丈夫。”
我问道,如果她生了我俩的孩子怎么办,她说:“那边的孩子们都怎么办?有些孩子的母亲死了,有些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
我问道,她要什么样的生活,她说:“在冬天我要生活在杰赫勒姆。在夏天要到兴都库什山去。美国有什么好?”
我又问道,她爱不爱我,她说:“我给你买了一匹白马,不是吗?”她吻了我,又说,“去睡吧。操心那些事情是女人的职责。毕竟是由我们生孩子,不是你们。”
但是我什么也不问的时候,才能深入了解这个迷人的游牧姑娘的内心世界:我与蜜拉行走在路上,把马儿交给马福隆,让他像个哈萨克人那样上上下下地跑着,而她会冷不丁地突然说:“艾伦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愿意长得像艾伦一样。但是我愿意做一个像拉查那样的女人。”我问她原因何在,她回答说:“跟拉查打交道的人都会变得更强大。艾伦不行。”
我表示反对,并指了指受了艾伦影响的史迪格里茨医生。对此,蜜拉笑道:“他是个将死之人。任何女人,只要长着一双美腿都能拯救他。我根本就没把史迪格里茨医生算在内。”
“他会落得什么下场……我是说,如果祖菲卡发怒的话?”
“我父亲可能会杀死他,”她的猜测跟以前一样,“另一方面,我父亲也许会感谢他让他摆脱了艾伦。”
《第七史诗流浪者笛子》第十四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