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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涪陵惊变(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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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铁鞋制作巧妙,使用便捷,许惊弦穿着它登壁越崖如履平地,毫不费力,不多时便已上得崖顶。

寒风劲凜,吹得山顶上千年不化的积雪纷舞,眺目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不见尽头。许惊弦并不急着离开,找了一方大石坐下,任由夹杂着碎雪的冷风拂在发烫的面容上,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他赌气离开御冷堂后,与鹤发童颜同去乌槎国只是权宜之计,本已决心从此与御冷堂划清界限,宁可漫无目的在江湖飘泊,所以在知道鹤发真正身份乃御冷堂昔日碧叶使后,便毅然与之分别。谁知阴差阳错在山洞中遇见南宫静扉,又得知了青霜令的秘密。虽然他内心深处不愿再插手御冷堂与四大家族的恩怨,但青霜令的秘密不但涉及到那诡异的悟魅图,还与南宫逸痕的失踪息息相关,于情于理他似乎都应该重回御冷堂告诉宫涤尘。

不过虽然南宫静扉说得煞有介事,但许惊弦对悟魅图匪夷所思的魔力依旧心存怀疑,更是隐隐觉得此图不祥,极有可能给拥有者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内心深处实不愿宫涤尘沾惹此事。想到这里,许惊弦暗下决心∶如果以后还有机会遇见宫涤尘便告诉他青霜令之事;若不然,就让这个秘密随着南宫静扉的死去永远埋藏缺吧。

他轻抚显锋剑柄,又探手入怀摸出斗千金交给他的“用兵神录”,感激之情层,层翻涌而出。这份感激并不仅仅出于赠剑之恩、交托之信任;更关键的是因为在斗千金的点醒之下,他才终于悟出了以弈天决破敌的诀窍。

自从许惊弦三年前在鸣佩峰被景成像废去丹田,日后无论是跟着暗器王林青闯荡江湖,还是在京师中与诸多高手相对,直至在御冷堂学艺之时,那份淡淡的自卑始终如影随行,对自己的怀疑总是顽固地留在心底盘桓不去。他想报仇,却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对抗强大的敌人,他想借助御冷堂的力量,却渐渐发现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枚棋子,正是这纠缠不去的心结与少年的血性才导致了他反出御冷堂。

直到两日前,虚点在香公子喉间的那一剑,不但激发了许惊弦对弈天诀与剑法的领悟,最重要的是让他重拾信心,多年的郁结一扫而空,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一个全新的自己正因那一剑而成长起来。

忽然间,他就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了。淬火后的剑才会更锋利,经过历炼后的心智才会更成熟。现在他需要的不是急于报仇,而是慢慢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破茧而出。正如斗千金所说,江湖已不再是他流荡漂泊之地,而是他完成最后飞跃前的试练之场。

江湖,就是一个让他这柄剑淬火重生、再现光华的熔炉。

许惊弦念及斗千金对他的嘱托,想到三年前被日哭鬼匆匆挟持时,那本《铸兵神录》仍留在家中,不知义父许漠洋是否已收藏好,自己虽可默写下来,但那原件不但是杜四的遗物,里面还记载着兵甲派的嫁衣神功,须得找回。反正左右无处可去,倒不如回家乡看看,忆起与许漠洋相依为命的童年往事,更是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清水小镇的故居。

一旦下了决断,顿时心头轻松了许多,许惊弦站起身,迎着寒风吐出蛰于胸口的浊气,放声长啸。一时只觉天地辽阔,众生皆渺。

这世间的苍生万物都在红尘中那一张看不见的网中挣扎着,陷身于阴谋诡计、生死迷局之中难以脱身。而如今的他已学会忍耐、不再急躁,他知道他将在这繁杂世间里用自己的方式去品尝种种悲欢离合,去完成人生的修行,只要他坚强勇敢地生存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有足够的能力撕开人生那张网,破开迷局,然后再用他的力量报答所有的恩情,用他的微笑面对朋友和兄弟,用他的剑指向仇敌!

小弦就近找到一条冰河,砸破冰层脱衣跳入水中,先痛痛快快洗个澡,将身上污垢洗净。夹杂着冰块的河水冲在身上,浑如针剌,却令他觉得畅快无比。等上到岸边,被那寒风一吹,全身皮肤都激得通红,也不穿衣,抱着扶摇大呼小叫不休,与爱鹰在河边嬉戏。若是被外人见到,定会以为是个失心疯子,却不知近几年中,许惊弦被内心的仇恨煎熬得郁郁寡欢,直至今日放下一份心结,才重新恢复少年人的顽皮天性。

许惊弦认准方向,一路往东而行,沿途遇激流则逆势冲浪,遇高山则攀顶狂呼,穿谷越岭,披风迎雪,尽挑那些荒僻之处行走,像要把积蓄多年的郁气发泄一空。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便独坐于荒野之中,一面研读(用兵神录〉中使剑之道,一面体悟如何将弈天诀应用于实战之中,不时拔剑而起,面对假想之敌刺空斩虚,复又垂头静思,直至功行圆满,方才睡去。

遇见锡金牧民的帐蓬,便去讨碗马奶与几斤鲜肉,不然就抓起几把积雪吃些干粮,偶尔扶摇也会叼些野味,日子虽然清苦,精神上却是愉悦的。

如此走了几日,地势渐平,气候渐暖,连呼吸也畅快了许多。等到翻过—座大山后,眼前忽有了几分绿色,远处山坳里还零星可见几朵小花,原来不知不觉已离开锡金高原,进入一片丘陵地带。

这里已至蜀境,人烟较为稠密,再也看不到大群的牛羊,山岭上列着层次分明的农田。虽仍是汉藏杂居,但居民行为举止已是大有不同,不但通行汉语,随处也可见汉族的工艺品与饰物,中土文化气息渐浓。

许惊弦回头望向那一道隔开了锡金与中土的山脉,忽有些伤感,心头百味杂陈。随蒙泊国师初入锡金时,暗器王林青刚刚在泰山绝顶上死于明将军之手,他怀着满腔的仇恨,一心要学成武功替林青报仇。如今三年过去了,羸弱的身体已变得健壮,稚嫩的心灵已更加成熟,武功虽未大成,但已有了与敌一搏的信心和勇气,唯一不变的,仍旧是对复仇的强烈渴望。当他愤然离开御冷堂时曾下定决心不再回来,但此刻却不由回想起那些日子、那些人,多吉的爽朗、白玛的温婉、桑瞻宇的妒忌、达娃大叔的呵护、宫涤尘的情谊……,还有那些日夜刻苦练功后的疲倦、独自一人在黑夜里许下的誓言、每晚入眠前对自己默默的鼓励……就在这将要离开的一刻,他突然有许多的不舍。

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生命中的经历无论是好是坏,都是无法随意丟弃的,就算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他也永远割舍不下那一段属于他自己的少年时光。

许惊弦走走停停,也不与人多打交道,心态如同一名旁观红尘的隐者,既品味着夜行于野的的孤独,又感受着久违的风土人情。这一路上不知翻过几座高山,走过几片草原,越过几条大江,渴饮江水,饿了吃些干粮,寂寞时便与鹰儿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则是抱剑沉思,感受天地自然间的神秘力量,品味着剑道之真谛。

离开中原不过短短三年的时光,他身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剑客。

这日清晨,许惊弦来到一座小县城外,正要进城,忽又望见城中住户家门口挂起几笼纱灯,才想起今日已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想象着家家户户团圆合睦的景象,许惊弦不由忆起儿时与义父许漠洋共度的时光,便略有些酸楚,不愿入城,本欲绕道而过,抬头却见到城关上写着两个大字一峨眉。他心中一动,想到那峨眉山乃是天下有数的佛教名山,适逢佳节何不去游览一番,也算聊以**。

许惊弦本想找个人问路,谁知却发现行人见到他似有嫌恶之意,纷纷避开绕道而行。原来他从御冷堂带出的包袱早已在雪崩时丢失,并无衣物替换,身上穿着的羊皮袄早已破损不堪,但他一门心思都放在练功之上,全然未注意到自家的装束,此刻才惊觉自己活脱脱就像一个流浪的锡金少年,难怪惹人厌烦。傲气涌上心头,便强扯了一名汉子打探道路,那汉子虽生得远较许惊弦粗壮,但见他衣衫破旧,又携鹰佩剑,匆匆答了话便仓皇逃走。

许惊弦也不顾路人侧目,大摇大摆往峨眉山行去。

峨眉天下秀,果然名不虚传。虽只是初春时节,已是漫山遍野的葱葱郁郁。和风卷走了寒峭,明媚的阳光由叠叠树阴间投射在山道上,撒下言地碎银般的光华,远处雾霭重重,浮云嬉山,谷内溪水潺潺,鸟雀低鸣,再有那一抹澄碧绿意袭入眼底,透入心间,令人欣然欲醉,陶然忘忧。

在山下望见一间大寺院,乃是报国寺。殿宇四重,掩映在苍松翠柏间,更有巨钟、瓷佛与铜塔,极具禅意。许惊弦漫步入内,此刻时辰尚早,并无上香许愿之人,偌大个殿堂中就只有他一位游客,乐得清闲。峨眉山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供奉着普贤菩薪,他刚刚在大殿的佛像前叩了了个头,便听到钟鸣之声由山顶上遥遥传来,经久不绝。原来那峨眉山顶的万佛寺敲钟颇有讲究,晨暮各敲一次,每次紧敲十八次,慢敲十八次,不紧木慢再敲十八次,如此反复两次,每日共一百零八次,象征着全年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气候,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与杂念…

许惊弦自幼精研《天命宝典》,虽是传承于道家,但这绵延的佛钟之声亦引发了他悲天悯人之情,一时心生虔念,便盘膝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诚心祝祷,一面追想往事,感怀自身境遇,浑如老僧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轻轻一声响动,将他从迷茫往事中惊醒。抬头望去,却见一道黑影已从大梁之上朝他飞扑而下…。

许惊弦悚然一惊,此人不知何时藏于殿中,若是趁方才自己神思不属之际发招,必难逃其毒手。他脑子里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已做出反应,平平往后移开数尺,避开对方的飞扑之势。眼角余光瞅见此人一身青色劲装,面蒙黑纱不见嘴脸,唯有―对亮如晨星的阵子瞪视着自己,眼中满是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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