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巧计渡江(第10/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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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未时初,飞鸽传信,岷江已截流成功;酉时正,快马来报,雅砻江已引水灌山。酉时一刻,金沙江上游围堰合龙,至戌时三刻止,涪江、沱江等金沙江支流均告截流……
亥时初,各军营已接到传下的秘密军令:士兵们马不解鞍,人不卸甲,随时待命。亥时正,两千只涂成纯黑色的独木舟已调于宜宾上游五里处的船坞中;一千名渡江冲锋队的士兵已然就位,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进行特别训练,专门负责搭建浮挢……
这是一个设计精密的作战计划,所有步骤环环相扣,不容有失。就连几日前故意疏于防守,让叛军突击队烧毁船坞之举,亦是出于迷惑敌军的目的。此刻敌人大多都在睡梦之中,万万想不到隔岸的朝廷大军即刻准备渡江,将对他们展开一次决定性的打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挑千仇的计算!
子时正,奔腾汹涌的江水陡然放缓,水位急速下降,江面上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响,叛军停泊于港湾中近百艘大型战舰陷入江底泥沙中,有数艘已倾侧翻沉,正在巡逻的数艘战舰亦同时搁浅,撞在石礁上……
挑千仇的计算准确无误,金沙江上游与数条支流在不同时刻被截断,剩余的江水正在此刻汇合于宜宾。
明将军令旗一挥,一千冲锋队分为十路纵队,八十人身负巨木跳入江中,另二十人则手持长索负责串连巨木。与此同时,两千只独木舟无声无息地推入江中,每舟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趁着黑暗的掩护,往南岸冲去。
此刻金沙江水量不足平日的两成,百丈的江面缩为三十丈宽,仅过了半炷香的时分,浮桥已然建成。齐集于江岸边的八万大军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兵分十路,朝对岸杀去。
叛军的巡逻队虽已发出了警报,但仓猝之间,毫无准备的部队根本不及赶来应战,数百只大型战舰全都陷入浅滩中动弹不得,瞬间即被雨点般袭来的火箭点燃,无数敌军才从睡梦中惊醒,就已身陷于火海之中……
朝廷大军的独木舟则不受水位影响,迅速冲上对岸,抢占战略要地,接应后续部队登陆。随着更多的战士由浮桥上杀来,守卫的叛军支撑不住,终于四散而逃,剩余小股部队被分割为数块,各自为战,作最后的顽抗。至此,叛军引以为傲的长江天险已被攻陷。
而这一战的胜负,其实早在金沙江水位下降的那一刹那就已决定!
一个半时辰后,沿江的各处飞骑传报,被堵截的各条江水已然恢复流量。明将军发出军令,余下部队停止渡江,移往高地。
此刻已有近六万大军渡过长江,对岸火光冲天,杀声遍野。守在南岸的叛军匆匆抵抗一阵,终于全线崩溃,江面上的敌舰皆已起火燃烧,再无战力。
对岸已被朝廷大军占领,望见明将军发出的灯号,紧守高地,并不追击叛军残部。叛军主力匆匆赶来增援,忽听轰隆隆的水响如雷鸣般传来,金沙江江水蓦然大涨,把江面上数十只燃烧的战舰尽数冲走,靠近江边的数千敌军亦被卷入湍急的激浪之中……
等江流稍减后,明将军率余部渡江,敌军主力弃守宜宾往南退却,零星的战斗直到黎明时分方才结束。统计战果,这一战杀敌近万,降卒八千,除了缴获十余艘大型战舰外,敌军五百余艘大小舰只尽被击毁,更有无数叛军丧生于江水之中,而朝廷大军只损失了不足两千人。开战以来的第一场大型战役,以明将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军随即进驻宜宾城,明将军颁下军令严禁烧杀抢掠,安抚百姓,肃清叛军残部。又派飞骑入京传送捷报。当晚明将军在城中摆下庆功宴,三军将士击鼓鸣钟,纵情高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晚宴上众将齐聚,许惊弦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看见挑千仇的身影,暗忖她在这场战役中居功至伟,却并不以此炫耀,颇为符合她一贯的低调作风,倒是对她有了一丝好感。而凭天行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是远远见到容笑风与一众将领言谈甚欢……
此刻许惊弦的心情极为矛盾,从国家的利益来说,朝廷大军的胜利令他开怀,但从个人的角度来看,百战百胜的明将军从此威名更盛,又让他心生失落。哪怕丁先生号称神算,恐怕也料想不到明将军会如此轻易地渡过长江天险。叛军在损兵折将的同时,士气上将会遭受到最致命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刺明计划还能继续执行下去么?自己留在这里做卧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孤坐一隅,意兴索然,无聊之余忽然想到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过侦骑营。穆鉴轲伤势尚未痊愈,尚在北岸大营中调养,但其余侦骑营将士都已随军渡江,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去看望一下从前的战友?正要抽隙离开,忽见明将军撇下几位将官,大步朝他走来,低声道:“吴言,跟我来。”许惊弦只道另有军务,无奈随他而去。
明将军走出大厅,往城墙方向行去。许惊弦跟在他身后,突然心头一凜:宴会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唯独自己显得有些落落寡欢,岂非太过明显?身为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的观察力未必在挑千仇之下,以往或许忙于军务,无暇注意自己,如今可不能被他看出破绽。
明将军登上城墙,径直来到最高的一处暸望楼上,整个宜宾城尽在眼下。他遥望江面,神情凝重,忽然开口道:“兵家最忌骄狂,我军虽有小胜,仍不足为喜。必须要理智地认识到,渡江之战只是扳平敌人在地利上的优势,真正的决战还没有开始。”
许惊弦暗生警戒,如果明将军是对着手下众将训话,当有点醒之效;但对着一位亲卫讲这番话,却显得不伦不类。他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许惊弦也万万没有想到,明将军的第一个问题就惊出他—身冷汗。“丁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许惊弦悚然一惊,强作镇静道:“丁先生是一位瞎子。”明将军淡然一笑:“如果我连这样简单的信息都不能掌握,还有资格做你的将军么?”他似调侃又似嘲讽的语气不由让人产生一种任何事情都无法隐瞒的感觉。许惊弦甚至无法判断这是明将军对自己的询问,还是试探。
明将军看似自言自语,但他那漠然的声音中却夹杂着锋利如刀的一线杀机:“我不但知道丁先生是个瞎子,还知道他制订了名为‘刺明’的一项机密计划。呵呵,对于情报网遍布天下的将军府来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绝对的秘密。我知道的,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这几句话在许惊弦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明将军那隐隐浮现的杀机既有可能是针对丁先生,亦有可能是针对他。又想到那日在帅帐中明将军对鹤发颇有维护之意,无疑知道他曾是御泠堂碧叶使,擒天堡与媚云教虽然严禁泄密,却未必知道御泠堂与明将军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明将军已由鹤发处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前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拼死一搏……
明将军并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遥望着远方。而许惊弦的视线定在他全无防备的后心,手指已轻轻搭在剑柄之上。此刻四处无人,只要能够一举击杀明将军,不但可替林青报仇雪恨,亦能从容逃脱。不过许惊弦虽然近日来武功大进,但也知道自己的机会并不大,若能趁明将军不备之际突然出手,凭着显锋剑之利,或有三四成把握,是否值得他冒险一试?
就在许惊弦将要出手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忽然闪现于脑海之中:叛军新败,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自己刺杀失败不过一死,但若侥幸得手,明将军一死,三军将士丧失斗志,必然难抵叛军的反扑,中原大地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战火之中,又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而送命?
这一刻,许惊弦的脑中竟浮现起出那头苍猊王从容赴死的一幕。为了族群的生存,苍猊王不惜将自己的性命送于仇敌之口。而自己堂堂男儿,难道还不如一头畜生?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怨,而置天下于不顾?
稍一犹豫间,空气蓦然燥热起来,一股无形的强大气场在周围涌动着,明将军八重流转神功已然发动,全身上下再无破绽。许惊弦暗叹一声,松开剑柄。时机稍纵即逝,如果再要执意出手,实与送死无异。
《山河社稷图》第十六章 巧计渡江(第10/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