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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魏云卿金牌认叔侄 倪文焕税监拜门生(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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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逝水滔滔日夜流,堪嗟世事水中沤。

散而忽聚浑无定,绝处逢生亦有由。

但养知能存正气,莫图侥幸动邪谋。

礼门义路儒家事,齐治须从身内修。

话说众商民将程中书座船打碎,从人并金银礼物俱付东流,只把程中书捆了送上岸来。冯公道:“放了,取衣服与他穿。”已先着人将船上敕印并他随身行李取来,用暖轿把他抬到公馆内安插,命地坊官供给,发放众人散去,会同两司来见抚院。抚院已先有人报知,骇然。各人见过礼,抚院道:“贵道鼓大勇以救商民,固为盛举,但如君命何?”冯公道:“本道为民司牧,岂可任虎狼吞噬??心切耻之。今日之举已置死生于度外,只求大人据实参奏。”众官相议道:“如今只好说程士宏暴虐商民,以致激变,冯参政救护不及。”冯公道:“始而不能御虎狼以安百姓,既又饰浮词以欺君,罪不胜诛,只求大人据实直奏,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抚院只得具题出去,毕竟本内为他回护,不日旨下,道:“程士宏暴虐荆、湘,以致激变商民,着革职解交刑部严审。冯应京倡率百姓毁辱钦差,着锦衣卫差官扭解来京,交三法司审拟具奏。其余愚民着加恩宽免,钦此。”抚院接了旨,官校即将冯公上上刑具,荆、湘之民扶老携幼,皆各出资财送与官校,才放松了刑具。

有送至中途者,有直送至京到法司处代他打点的,各衙门都用到了钱。旨下,先廷杖一百再审。法司拟成斩罪,监候秋后处决。旨下依议,有诗赞之曰:

驱除狼虎保黔黎为国亡家死不辞。

荆楚万民沾惠泽,泪痕不数岘山碑。

冯参政虽然受刑,却因百姓打点过,故未曾重伤。后遇神宗恩赦,只于削职,此是后话。

再讲魏进忠被人打碎船落在水中,昏昏沉沉随波上下,就如昏睡一样,任其飘泊。忽然苏醒过来,只觉得身上寒冷,开眼看时,却是睡在一块大石之上。只见明月满天,霜华遍地,正是九月中旬天气,身上只穿了两件夹衣,已被水湿透,好生寒冷。站起身来一望,只见面前一派大江,滔滔聒耳,芦花满岸,心中甚是凄惨。忽隐隐闻犬吠之声,爬下石头来沿江而走,前面一条小路,不知方向。正走时,只见路旁两个雪白的猫儿相打,进忠上前喝了一声,那猫儿跑入苇中去了。进忠又不敢进去,恐有虎狼,站了一会,那猫又跑出来在前面打。进忠又赶上几步,那猫又进去了。进忠只得跟着他走,及走进去,却是一条大路,那两个猫仍在前面赶跑,进忠便紧紧跟着他走,就如引路的。

走有三四里远,望见前面高岸上有一簇人家居住,倒也齐整。但见那:倚山通路,傍岸临流。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扃。江头宿鹭梦魂安,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篴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皓月悬明镜。忽闻一阵白苹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进忠爬到岸上,那猫也不见了,人家都关门闭户,没处投宿。见前面有座门楼,及走至跟前看时,却是一座庙宇,两扇红门紧闭,不敢去敲,只得在庙门前儋下坐着避风露。少顷,忽听得当当的锣响,梆声正打三更。又见对过小巷内走出头小狗儿来,望着进忠汪汪乱吠。那更夫走近庙前,见狗乱叫,便走来看,只进忠独坐在此,遂把锣乱敲。后面走出七八个人来,手持枪棍走上来,一条绳子把进忠锁起,不由分说拉着就走。众人拥着一直来到一处。

众人敲门,里面问道:“甚么事?”外面应道:“捉了贼来了。”里面开门,只见门内两边架上插满刀枪。那些人把进忠带到里面锁在柱子上,众人去了,关上门也不来问他,竟自一哄而去。这才是:

运不通时实可哀,动心忍性育雄才。

已遭三日波涛险,又受囹圄一夜灾。

进忠锁在柱上,懊恼了半夜。天明时,众捕役吃了早饭,正要来拷问他,只见一人手持一面小白牌进来道:“昨夜拿的贼哩?老爷叫带去哩,坐堂了。”众捕快答应,带了进忠,来到一个衙门进来,只见那:

檐牙高啄,骨朵齐排。桌围坐褥尽销金,笔架砚台皆锡铸。双双狱卒,手提着铁锁沉枷;对对弓兵,身倚定竹批木棍。白牌上明书执掌:专管巡盗、巡盐;告示中更载着委差:兼理查船、过税。虽然是小小捕衙官,若论威风也赫耀。

快手将进忠带到丹墀下,见上面坐着个官儿,生得十分清秀,年纪只好三十多岁。进忠心内想道:“我在京时,这样官儿只好把他当做蚂蚁,今日既然到此,只得没奈何跪下。”正是:在人矮檐下,不敢不低头。那官儿先叫上更夫问道:“这人从何处捉来的?”更夫道:“小的夜里巡更,至龙王庙前,见他独坐在门楼下,故此叫保甲同捉了来。”官儿道:“带上来。”问道:“你是哪里人?姓甚么?为何做贼?”进忠不敢说出真姓名来,遂假说道:“小的姓张,北直人,因贩货到荆州来,卖在汉江口,遭风落水,亏抱住一块船板流到这里。夜间爬到岸上,人家俱闭了门,无处投宿,只得在门下避风,被他们拿来,其实没有做贼。”那官儿听了,走下公座来,看见他身穿白绫夹袄,下衬着白绸褂子,穿的花绸裤子都被扯坏了,心中想道:“此人身上穿得齐整,却不像个做贼的。”故意喝道:“半夜独行,非做贼而何!

再搜他身上可有赃物。“皂隶上前,将他身上搜了一遍,没有东西。只见他手指上扣着个金牌子,禀道:”身上并无一物,只手上有个小金牌子。“官儿道:”取上来看。“皂隶将绳子扯断拿上来。那官儿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沉吟了一会,正要问他的原由,忽见报事的慌慌张张的来报道:”禀老爷,本府太爷的船快到界口了。“那官儿道:”且收禁。“又叫过个家人来,向他耳边说了几句,遂下公座上马去了。衙役将进忠带到仓里,送他在一间房里坐下。

少顷,忽见一人送点心来与他吃,午后又送出酒饭来。进忠想道:“我是个犯人,为何送点心酒饭我吃?”心中狐疑不解。直至上灯时,只见个穿青衣的走进来道:“老爷叫你哩!”进忠跟他走过穿堂,直至私衙,心中愈觉可疑。见上面点着桦烛,那官儿坐在堂中。进忠走至檐前跪下。那官儿道:“你实说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因何到此?”进忠道:“小的委实姓张,北直人,因坏船落水至此。”官儿道:“你是几时落水的?”进忠道:“九月十二日在汉口落水,昨夜三更时上岸的。”官儿道:“胡说!你是十二落水,今日已是十六了,岂有人在水中三四日不死的?况汉口到此是上水,岂有逆流的哩?这都是虚言,你若不实说,我就要动刑了。”进忠想道:“我若说出真情,又恐惹起前事来;若不说,又恐动刑。”半日不敢开言。那官儿道:“我且问你,这金牌子是谁与你的?”

进忠道:“是小的自小带着的。”官儿道:“是谁与你带的?”进忠道:“是小的母亲与小的带的。”官儿道:“你母亲姓甚么?”进忠道:“姓侯。”官儿道:“这等你,你不是姓张了。你起来对我实说。这牌子的缘由,我也知道些,你若不实说,我就夹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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