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子1946年(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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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里闻起来有松树和香柏的味道,折出凹槽的红色和绿色纸风铃从篮圈上垂下来,浓密的绿色树枝将高大的木栅窗藏在了身后。高年级的学生似乎都是一对一对来的,有些十二年级、十三年级的女生,带来了已经毕业的男朋友,他们已是镇上的商人了。这些年轻男人在体育馆里抽烟,没人能阻止他们,他们是自由的。站在身边的女孩,偶尔把手轻轻地搭在他们男子汉气的衣袖上,表情厌倦,冷淡,迷人。我真希望自己也是这样的。她们的举止仿佛她们,大姑娘们,真的是在出席舞会,而我们这些人,在她们身边穿行,隐约地张望,就算不至于让人看不见,看见也不过是死气沉沉的一群罢了。当第一支舞曲,保罗·琼斯的一首歌开始的时候,他们没精打采地走动,互相看着笑,仿佛迫不得已来参加一个大半已经忘却的儿时游戏。朗妮,我,还有其他九年级的女生,手握着手,浑身颤抖,紧跟其后,一拥而上。
外圈的人经过身边,我甚至不敢看他们,生怕看见没有礼貌的催促。音乐停了,我待在原地不动。我半抬起眼帘,一个名字叫梅森·威廉姆斯的男孩正在勉强朝我走过来,开始和我跳舞,几乎没有碰到我的腰和手指。我两腿下面空空的,胳膊直哆嗦,讲不出话来。梅森·威廉姆斯是学校的杰出人物之一,他打篮球,玩曲棍球;经过走廊的时候,神情是高傲的沉默,以及肆无忌惮的鄙视。对他来说,和我这么无足轻重的人一起跳舞,简直像被迫背诵莎士比亚,根本是污辱。对此,我们的感觉一样敏锐。看,他正和他的朋友们交换沮丧的目光。他引领我,跌跌绊绊地朝舞池边上走去。他的手离开我的腰,放下了我的手。
“再见。”他说。他走了。
花了一两分钟,我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不会再回来了。我自己站到了墙边。体育老师精力充沛地从我旁边跳过去,她被一个十年级男生搂着,朝我投来好奇的一瞥。她是学校里唯一会说“社会适应”这种词汇的老师。我担心如果她看见了,被她发现了,也许会当众要求梅森·威廉姆斯和我跳完这支舞。对于梅森的行为,我一不生气,二也并不意外,在学校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我接受他的位置,如同接受自己的位置。我明白他也不过是现实的做法。他天生是个英雄,而不是学生委员会那种一心要在学校取得成功的类型,这类人倒是有可能周到,他们屈尊俯就地和我跳完一支舞,我的感觉也不会好一点的。再说,我也不想让更多人看见。我讨厌大家看着我。我开始咬自己的大拇指。
音乐结束的时候,我加入一群女生,一起朝体育馆的尽头走过去。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我对自己说。装作舞会刚刚开始。
乐队再次开始演奏。我们这头舞池里密集的人群一阵骚动,人迅速地少了。男孩子过来了,女孩子去跳舞了。朗妮也去了。我旁边的另一个女孩也去了。没有人邀请我跳舞。我记得我和朗妮看过一篇文章,文章说,快活!让男孩们看见你的眼睛火花闪烁,让他们听见你的笑声!易如反掌,显而易见,但大部分姑娘都忘记了!真的,我确实忘记了。我的眉毛紧张地挤在一起,样子一定又惊恐又难看。我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脸放松。我微笑。不过,我觉得荒唐,眼前没人自己却在笑。我观察舞池里的姑娘,那些受人欢迎的姑娘,她们都没笑,她们中的大部分表情懒散阴沉,大概从来都不会笑。
女孩子们继续走进舞池,有一些大约是绝望了,就和女孩子跳。不过,大部分还是和男孩子跳。肥胖的姑娘,脸上长脓疱的姑娘,有一个没好衣服穿的可怜姑娘只穿了一件毛线衫配了一条裙子就来参加舞会了,她都被人领走了,越跳越远。为什么选择她们,不要我呢?为什么别人都有人请,唯独我没有呢?我有红色天鹅绒裙子,我的头发卷成了波浪,我用了除臭剂,喷了香水。祈祷。我想。我不能闭上眼睛,但至少可以自己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求你,和我跳,求你。我的双手在背后紧紧相握,这是比手指交叉更有用的姿势,朗妮和我经常用这个手势祈祷数学课不要上黑板。
没用。我担心的一切成了事实。我被剩下了。定有某种神秘的原因,没法改变的原因,比如呼吸的气味难闻,也不像脸上长脓疱那样可以掩饰。这个原因大家都知道,我自己也知道,我自始至终都知道。只是我一直不那么肯定,我希望自己错了。确定的感觉从体内升起,仿佛一阵恶心。我匆匆忙忙走过一两个姑娘身边。她们和我一样,被剩下了,我冲进洗手间,把自己藏在小隔间里。
我就待在里面,不时有跳舞的女孩进来,又飞快地出去了。卫生间有许多小隔间,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待在里面不出来。一首首舞曲过去了,我听着我喜欢的乐曲,但是没有我的份儿。我再也不想试了。我只想躲在这里,谁也不要见,自己回家。
有一回,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有人在我后面一个隔间,冲了很长时间的水,洗手,梳头。她大概觉得很有意思,竟然有人在里面待了那么长时间。我最好还是出去洗手,也许我洗手的时候她就走了。
是玛丽·福琼。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是女子运动协会的干事,永远名列光荣榜,总是组织活动。这次舞会,她也参与了组织工作。她到所有的班级来,问有没有人志愿布置舞厅。她大概十一年级,或者十二年级。
“这里挺舒服,凉快点。”她说,“我来凉快一下。实在太热了。”
我洗完了手,她还在梳头。“你喜欢这个乐队吗?”
“不错。”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很意外,一个高年级女生,竟然这种时候和我搭讪。
“我不喜欢。简直受不了。不喜欢乐队的时候,我就讨厌跳舞。听听,简直是支离破碎。这样跳舞还不如不跳呢。”
我也梳头,她靠在洗手槽前,看着我。
“我不想跳舞,也不太想待这里。我们出去抽根烟吧。”
“哪里啊?”
“来,我带你去。”
洗手间的尽头有一扇门。门没有锁,通往一间放满了拖把和提桶的储藏室。她让我扶着门,让门开着,洗手间的光能洒进来,然后她摸到了另一扇门的把手。这扇门后抵达的是黑暗。
“不能开灯,会有人看见。”她说,“这是大楼管理员的房间。”我想起来了,运动员总是比其他同学更了解教学楼;他们知道学校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永远从未经许可严禁出入的门出来,浑身漫不经心的大胆气息。“看清楚你在哪里。”她说,“那边顶头有楼梯,上楼梯就是二楼的储藏室。门锁着,不过楼梯和房间中间有一个隔断,所以,要是我们坐在台阶上,就算有人进来了,也看不到我们。”
“不会闻到烟味儿吗?”我说。
“嗯,好吧,活着就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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