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机器人对决（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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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个屁，如果不是真人的话，不但警察会骂我们，清洁中心也会解雇我们，说我们老眼昏花，根本没看清，我们要是被这里解雇了，下家都不好找。”

“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警方不追问，咱就这么过去吧！就当那是妖精打架。”

2个人匆匆锁上玻璃门，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妈妈旅行回来，恰好樱桃也出了月子，精神好了许多。妈妈一边讲着旅行的各种趣事，一边不断表达着内心的愧疚，又埋怨儿子的冒失，一定要让自己在关键时刻脱离本职工作。樱桃则抱着孩子抿嘴听着，孩子张着小胖手咿咿呀呀的，好像要学说话一样，每个人都是一脸幸福的表情。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某种肉眼看不到但内心却可以体会的温馨在空气中脉脉流淌，它让人心醉神迷，不能自拔。佟宇不明白，为什么多了两个人，而且只是机器人，家里的氛围就完全不同了呢？妈妈这种让人能够触摸到的快乐他自己从小就很少看到，现在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希望她后半生都在这样快乐的日子中度过。

“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吧！樱桃也一个月没有下楼了。”佟宇提议，他知道妈妈最喜欢的莫过于在邻居们面前提起她的孙子，那种从内心升起的骄傲与自豪能让她光彩照人，霎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刚出月子樱桃会着风的，还是过几天再下楼吧！”妈妈阻止着，无论如何，儿媳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没关系，我身体好得很，在屋子闷了一个多月了，快憋出病来了，您看外国人，不是也不坐月子吗？”樱桃永远站在佟宇的一边，只要了解他的意愿，便会坚决执行。

“好吧，那就只在附近走一走。”妈妈同意了，她还是非常愿意带着孙子出去炫耀一番的。

夏天的青园街是S市的一处景观，两排几十年树龄的粗壮国槐将火热的阳光远远挡在外面，一丝也照不到地上。不断有洒水车停在道路两侧装水、洒水，路面虽窄，车也不多，清凉荫翳却在全市也找不出第二条。四口人走在这样的路上，微风习习，许多烦恼和琐碎的事都被吹走了。

路的西侧有一家特色的儿童玩具店，专门经营低幼玩具，转转车、飞行球、可爱铃铛、小城堡、全套过家家布艺厨具、弹性拼图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妈妈不由自主上前翻看。她要给孙子买些玩具，花花绿绿的，放在家里多有趣，佟宇和樱桃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在上海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佟宇问道，他很怕引起警方的注意，打扰自己的生活。

樱桃却没答话，依然装作逗弄孩子的样子。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当收到外界传来的影像和声音时，幼儿机器人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或笑或哭，与他人呼应得天衣无缝。

“跟你说话呢，到底有没有遇到麻烦？”佟宇又问了一遍，樱桃依然没有回答，还是只顾逗孩子。佟宇心里一惊，糟糕！它前脚刚从上海回来，妈妈的旅行就结束了，根本没有时间帮它检修，它不会出什么故障吧！他刻意离樱桃的耳朵近一些又大声说了一遍，它仍然没有反应！咦，刚刚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从上海回来后它只说完成了任务，对背叛者做出了惩处，芭蕉再也不会危害人间，其他细节它则没有提。佟宇紧张起来，唯恐妈妈看出端倪，好好的儿媳妇无缘无故地聋了，妈妈怎么可能不怀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得快点回家，给樱桃做个粗略的体检，包括孩子也要检查一下，否则随时都有穿帮的危险。佟宇拉着樱桃的手，现在他一步也不敢离开它了。

不知怎么，妈妈和玩具店的人吵了起来，高一声低一声。妈妈的语速越来越快，证明情绪有些激动。不好，她有心脏病，血压也高，医生嘱咐过不能动怒，佟宇撒腿跑过去，赶紧问怎么回事。

原来她拿起一个摇摇铃看了看，觉得上面有棱角，怕刮到孩子的手，又放了回去。店员却觉得她扔的劲太大了，会把玩具摔坏。两人越吵声越大，互不相让，吵架逐渐升级。佟宇最看不了妈妈受委屈，这个世界上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妈妈的不敬，一丝一毫也不行。尽管他从没吵过架，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跟对方讲道理，只是全身上下颤抖成一团，手止不住地哆嗦。

“玩具坏了……赔你就是……用得着这样对老人大吵大嚷吗？”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嘴不断地痉挛着，断断续续地勉强迸出这些话。

“谁知道她这么大年纪素质还这么低啊，说一句都不行，受不了气别出门啊，又不是全世界都是她儿子，凭什么都得惯着她？”店员毫不退让，嘴里夹枪带棒，毫不示弱地反击着。

佟宇气得说不出话，狠命地脱下衣服扔在玩具上，心像一面被疾速敲打的战鼓，随时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妈妈不忍儿子这么激动，反过来劝他。但就在此时，转眼看到樱桃抱着孙子从马路那边穿过来。于是下意识地迎了过去，准备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儿媳抱了好久，千万别累着。

马路上，一辆洒水车慢悠悠地浇着水，两旁花坛里被夏日的炎热烤得有些枯萎的万寿菊终于喝到了冰凉解渴的水，霎时间恢复了生机，黄的愈黄，绿的愈绿。年轻的司机慢悠悠地开着车，能在这么浓重的树荫下作业太好了，他的眼睛看着左手拿的大屏游戏机，右手随随便便搭在方向盘上。昨天玩得太投入了，一夜没睡，今早起来脸都没洗就直接上班了，心里还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昨夜的战况。组队伏击敌人，大获全胜，现在到了按贡献的大小分战利品的时刻，自己是副元帅，一定能分到较为高级的奖品。千万别掉线，一掉线就被别人抢光了，他打算慢慢浇完这段路，顺便领完奖品。他虽然有些困倦，但仗着年轻，还能撑得住，等浇完附近四条街的绿化带，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樱桃抱着孩子从对面穿过来，它有点心不在焉。许是前几天的上海之行大脑思维一直活跃，全身高度紧张，现在正处于一种松懈的状态。拆卸并处理完芭蕉，它从大厦的30层沿着排水管道攀爬下来，没有乘坐电梯或走楼梯，但在二楼向下纵身一跃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根突出的水泥柱子上，听觉系统受到重创，两侧太阳穴下方的听觉反应器有些失灵，大脑当时便报了警，让它把信息反馈给制造者，提出维修申请。但回家后报警并没有持续，它也就没太在意，现在听觉系统突然关闭，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

它在一个无声世界里走着，不过这没有什么，声音本就是额外增加的功能，并不影响其他的。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按照设定孩子正对她的微笑做出反应，母子两个按照程序相亲相爱地相视而笑，像寻常母子那样。

洒水车慢慢开过来，真的很慢，司机没有看路，一心扑在眼前的游戏上，樱桃也没有看路，一心一意看着孩子，根本没听到洒水车的声音。两个慢慢移动的物体眼看就要在马路中间交会了。走到路边的妈妈疯了似的扑上去，用尽全力把樱桃推到远处，洒水车就那样慢慢地从她身上压了过去，很慢，很慢，但却毫不留情，毫不心软。

直到妈妈发出凄厉的惨叫，司机才回过神来，慌忙扔掉游戏机，刹住车跑下来。左前轮已稳稳地压在一个女人身上。被推出去的樱桃和孩子摔倒在地，孩子受到突如其来的撞击，哇哇地大声哭起来。玩具店里的佟宇还没有缓过神来，依然声嘶力竭地和店员吵着，几乎要把整个小店粉碎了才肯罢休。直到附近的人纷纷跑过去，人越聚越多，才发现妈妈已不在身边。

“洒水车撞人了，这么慢还能撞到人？”人们互相嘀咕着，司机跪在伤者旁边，面如土灰。

“快，快，谁拔打一下120，快送去抢救！”

佟宇站在那里，简直像做梦一样，傻了似的怔住了。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浆一瞬间就从液体变成了固体。一家四口人散步，笑，凉爽的风，玩具，吵架……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场车祸？妈妈是什么时候到洒水车车轮下面的？她不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吗？

人群中有人拨打了120，这里离人民医院很近，几分钟后救护车便响着警报到了，护士匆匆忙忙把伤者抬上车，又问谁是家属。佟宇的脸上、头上、身上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远处的樱桃已经站了起来，抱起孩子，它听不到人们在说什么，但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快去吧，赶紧救人！”它推了推紧张成一团的佟宇，把他塞到救护车里，车子急切地叫着，奔向前方。

人类永远写不出上帝的剧本，无论你多么善于想象和勾勒，你所设计的起承转合无非是人类思维烛照下的某种规律而已，但上帝在写剧本时根本不会遵循这些，它可以任性而为。它会把最符合逻辑的与最不合逻辑的事物胡乱拼接在一起，有的故事有头无尾，有的有尾无头，有的只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或者将日常演绎为神话、传奇，再把神话、传奇变得荒诞不经。所谓旧友重逢、鸳梦重温等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们总认为日常的繁杂中会隐藏着某种可以预知的、能够把握的理性内核，然而，这永远只是一厢情愿，上帝可从来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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