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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踏月访幽居 野寺欣逢山泽隐 穿波诛巨寇 洞萧声彻水云乡(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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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大喜拜谢,重又改称“师父”。黑摩勒且走且传口诀,见他先天体力虽然不如铁牛,因是七岁从师,比铁牛多练了好几年,根基扎得极好,人又聪明灵慧,一点就透。如以眼前来论,比铁牛要强不少,只不似铁牛力猛胆大,又经自己加意传授,使其速成,前在山中,更得两位好友尽心指点,多了一把如意刚柔乌金扎,平空锦上添花,加出好些威力,能够随意应敌而已。方想:目前后辈中人都是小小年纪,起来大快,老早便自出道,各位师长常说自己和江明、童兴这样的神童固是难得,便是祖存周、卞莫邪等几个少年英侠也是少有。近来连遇兵书峡唐氏兄妹,小孤山遇到盘庚,这里又遇秋山,未了一个还是后辈,连铁牛一起,无一不是资禀过人,得有高明传授。照这样徒弟,多收几个也是快事。正在寻思,忽见铁牛在旁留心静听,一言不发,嘴皮连动,似在默记,传完口诀,笑骂道:“你这蠢牛!自从到了南明山后,见一样学一样。近来索性改了脾气,无论说话举动,拼命学我的样。我就够讨人嫌的,你偏学我!你又长得比我还要不得人心。照你本来憨头憨脑,什么不懂,放牛娃的神气,叫人看了可怜,就有一肚皮的坏水,人家也看不出有多好呢。这样贪多嚼不烂,是我山中那两个朋友教你的么?”

铁牛知道以前山中代师父教他用功,并教认字的那位无名秃老人,已有三十年不曾出山,虽是师父忘年之交,性情全都滑稽,一个又是老来少,先想收师父做徒弟,没有如愿,双方大闹了好几次。后来问出师门来历,只管化敌为友,但是双方恶闹成了习惯,连一句话都不肯讲,过去却是一笑了事,从未真个反目。上次师父为了自己无处安放,义弟周平不久还要来投,将自己送回山中,便是托他照应,代为监督传授,温理功课。双方见面时,彼此嘲笑捉弄,无所不至,连自己都看不下眼去。师父脚程又快,每月总要回山一两次,或明或暗,只一回山,必定先寻老人闹上一阵,并且常占上风,就吃点亏也是极小,老人往往难堪。虽觉双方都是这样脾气,老人也有先发之时,或是预先设好圈套,想师父上当,难怪一人,毕竟对方年长好几倍,对一老友不应如此。后有一次,师父所想方法十分刻毒,自己实在看不过去,向师跪求,才知师父由八九岁起便和老人打赌,见面不是角力便是斗智,非要闹过一阵不肯好好相见。老人也是古怪好胜,童心未退,多年来成了习惯。以前师父也曾常时吃亏,连师祖和司空老人对于此事均未禁止。后又约好,非有一方惨败服低决不罢休。自己苦口力劝,说双方非老即小,无论是谁,都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多年老友,何必要有一人服低?师父才说,看在徒儿份上,只他不要再闹,大家取消前约也可。因此老性情古怪,最难说话,次日师父走后,老人忽然引往无人之处,笑说:“你这娃儿,初来时我还笑你师父,那么聪明灵巧,会收你做徒弟。一灵一蠢,相去天地。过不两天,见你用功勤奋,悟性甚好,渐渐看出本资禀赋无一不好,心始惊奇。不料你竟是外表浑厚,内里聪明绝顶,并还不露锋芒。只为从小孤苦,日与顽童为伍,受人欺压,本身天才无从发挥。来此两月,见闻渐多,心灵开发,天赋虽有几处不如你师,比起常人,已是万中选一,难得见到,存心却比你师父忠厚得多。虽不一定青出于蓝,照我所说去做,异日出山,要少好些凶险,少树许多强敌。”由那日起,监督功课之外,便教自己读书,并令学师父的样,处处模仿,连说话举动一齐变过。遇敌遇事,却要虚心谨慎,借着外表憨厚,掩饰灵警动作。不发则已,一发必胜,不学则已,一学必要学成。老人和师父也似彼此心照,不再互相捉弄。这几月来,所学虽是师门真传,如无老人尽心指点,哪有今日,人家全是好意,惟恐师父多心,回山又出花样和他暗斗,又不敢说假话,想了一想,躬身答道:“无发老人和向大叔虽说弟子长得憨厚,如学师父的样,不特有趣,并少吃亏,又说师父天生异人,一半也仗多听多学、用功勤奋得来。你既把师父奉如神明,就要学全,遇到前辈高人,更须求教,时刻留心,将来方有成就。专学外表,看是难师难弟,实则相差大远,有什意思?”

黑摩勒接口笑道:“蠢牛不必说了!那小老头以前和我是对头,后来打成朋友。只管多年交好,因他脾气古怪,心中还有芥蒂,斗智又不如我,气在心里,未了一次想弄圈套,被我将计就计,眼看栽大跟斗,因你一劝,发生好感,又斗我不过,也就借此收风。他昔年强要收我做徒弟,原是好心,后来发现我每日早出晚归,或是一人山就是十天半月,每次功力都有长进,尾随查探,看出我的来历,方始化敌为友。我自来不曾恨他,只要中止前念,决不和他为难。无如此老恩怨太明,以前被我捉弄过好几次,恐仍有些难过。此次也许改了方法,打算遇见机会,暗中帮我一个大忙,表示他比我仍高一筹,一面对你尽心指教,报答你的好意,显他量大,你却得了便宜,他当我不知道呢!这乾坤八掌,前在黄山望云峰遇见阮家姊妹,临走以前,曾连猿公剑法一齐告知,你也听见,此时如此用心,难道不多几天工夫,就全忘记了么?”

铁牛见师父并未嗔怪老人,闻言忙答:“弟子本来记得,但是此时师父所说,与那日好些不同,又多了六十四句口诀。连日忙于起身,连扎刀的二十七解、一百零八招,也只在小孤山师父睡后,当着盘庚演习了一次,惟恐内有不同,想将它记下,遇到空闲再行演习。如有不对,再请师父指教呢。”

黑摩勒笑道:“阮家父女乃我师门至交,你井师伯更非外人,同是乾坤八掌,哪有不同之理?我因看出她姊妹功力甚高,不是虚心大过,就是还未学全,并想探问我那剑诀。同门世交,自然知无不言。后又想到,陶、阮两老前辈同在黄山,陶师伯最喜成全后辈,两老既然常见,那么深的交情,她姊妹人又极好,断无不传之理,惟恐被人轻视,不说又不好,只得将剑诀掌法合在一起,择要紧之处说了一些。果然她们是行家,一点就透,注重是那剑诀,诚心求教,并非试人深浅。看那意思,十分诚恳、关心,如非大姊未回,铁花坞之行恐非跟去不可。就是这样,开头我还疑她们暗中赶来。此时想起,和吕不弃师姊一路的短装少女,就许是她姊妹之一,或是她的大姊阮兰,也未可知。”

铁牛答说:“二位阮师伯都是黑白双眉,左右分列,可惜当时没有留心。”黑摩勒笑说:“傻子,隔得那么远,就是留心,怎看得出?”忽听路旁树林之中似有笑声。这时天光大亮,三人已走往去湖口的正路。田野之间,早有农人往来耕作。前途已有行人走动。远近人家,炊烟四起。三人中只铁牛听那笑声耳熟,见师父不曾在意,假装小解,刚一入林,迎面遇见两个村民说笑走来,并无他异。解完手,见师父和秋山脚步加快,知其传完掌法,急于上路。不顾仔细查看,正往前追,忽然瞥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矮子在前侧面树林中闪了两闪,身法仿佛极快。初发现时,似由两边树林当中小路之上越过,等第二次看见,相隔已有十多丈。那一带,尽是大片树林和人家果园,地势高低起伏,只来路上一条横着的小径,人家甚少,中间还有小河阻路,如往湖口,不应这等走法,便留了心。等追上师父,矮子又在前面林外闪了一闪,相隔更远。未次再看,已由人家后墙绕过。前面便是湖口镇上,矮子也未再见。方觉此人身法脚程如此轻快,好似哪里见过。路上行人往来越多,知道还有敌党耳目,不便多说。又见师父和秋山所说都是一些闲话,也未告知。

一会,秋山便引二人由一小巷穿出,到了离镇两里许的湖边偏僻之处,铁牛方说:“这里没有渡船,还要赶往镇上去雇么?”秋山把手一挥,离岸七八丈的沙洲旁边芦滩深处,一条小“浪里钻”已斜驶过来,船上两个壮汉,一前一后,舟行甚速,转眼靠近,并不停泊,离岸丈许,缓缓往前摇去。黑摩勒笑问:“就是这条船么?”秋山悄答:“师父此行,越隐秘越好。船上是自己人,奉了风师伯之命,借了人家一条特制的‘浪里钻’在此等候,所行与小菱洲途向相反。师父可装游人,跟到前面无人之处,纵上前去。他们自会绕路前往,比别的船快得多。这两人,一名丁立,一名丁建,弟兄二人,均是庞师伯门下,水性好得出奇,不必和他客气。弟子也要回去了。”

黑摩勒含笑点头,随即分手。虽觉风、井诸人小心太过。小菱洲之行,敌人不是不知,何必隐瞒?人家好意,再雇别船,反没他快,自己人到底要好得多,便和铁牛朝前走去。一看那船一直未停,丁氏弟兄前后对坐,不时低声说笑,朝自己暗打手势。回顾身后,地更偏僻,并无人来,越觉可笑。又走了半里多路,心正不耐,忽见迎面又有一只小快船逆流而来,和丁氏弟兄的船对面错过,丁氏弟兄也将小船开快。二人忙追上去,赶出不远,丁氏弟兄把手一招,船便慢了许多。二人忙纵上去,到了船上一看,原来后面还有一只小船,正与对面开来的快船合在一起,把船掉转,往来路逆流驶去,笑问:“那是对头的船么?”丁立悄答:“正是。不过他们并未疑心。沿途柳阴遮蔽,也未看出师叔人在上面,会走反路。后来那船是他同党。听说昨夜水氏弟兄的同党暗中往约,想是心急,又去催请,就便迎接,恰在途中相遇。也许见师叔人生地疏,雇船必经湖口埠头,没想到风师伯早有准备,引来此地上船,弄巧他们还在湖口镇上呆等。我们绕过前面两处沙洲芦滩,开入湖心远处,他便看不见了。”说罢,又朝二人通名礼见,一面把船横断洪波,往湖口内开去。

黑摩勒虽觉多此一举,事已闹明,何必如此胆小多虑?因见丁氏弟兄操舟极快,比自己年长一倍,执礼甚恭,心想反正比别的船要快得多,便由他去,未置可否。丁立在后,运桨如飞,冲波截流,向前飞驶。不消多时,便开出两里来路,离岸已远。侧顾湖口埠头己快越过,埠头一带帆椅如林,舟船甚多,方才两条敌船,看不清在内与否。

正在留心查看,铁牛猛瞥见一叶小舟长才六七尺,小得可怜,船身更窄,也是横断湖波,飞驶而来。先作平行,相隔十多丈,前后几句话的工夫,便被赶过,比自己的船更快。船上只有一人操舟,一顶斗笠紧压头上,相隔又远,看不清面貌年纪,身材似比常人矮小。不多一会,船便开入水云深处,进了湖口。这时,风浪颇大,先还看见一点黑影,晃眼便不知去向。忽然想起,来路途中曾见一个矮子,也是头戴斗笠,身材与此相仿,莫非此人?心生疑念,便向师父说了。黑摩勒也曾见过那矮子,但未留心,只看了一眼,因正说话,没有注意。

丁氏弟兄本来面有惊疑之色,说:“那小船又小又快,凭自己的船,向来无人追上,共总这点时候,被他抢出老远,实在少见。最奇是,那人好似有心跟踪,先由埠头那面横驶过来,到了我们前面,然后将船掉转,往湖里面开去,由此无踪;分明和我们一样走法,形迹可疑。这一带稍为有点本领名望的人,我弟兄都认识。这样矮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斗笠极大,连头脸一齐罩住,也许认得我们,所以不肯将船开近,等到看出我们去路,再赶往前面。照此形势,此人必在前途等候,用心难测,我们还要留点神才好。”

黑摩勒听丁氏弟兄互相谈论,笑说:“你两弟兄不必多虑。我师徒也会一点水性,虽然不高,但我还会渡水登萍、草上飞的功夫。我见船上还有两根竹篙,借我一根,将其截成两段,多大风涛,也不至于沉底,放心好了。”

丁立笑答:“我知师叔武功精纯,但这水上的事不比陆地。师叔师弟均通水性,那太好了!”随又婉言劝告,说:“昨夜得信,伊、水四贼因恐鄱阳三友出头作梗,不敢得罪,忍气罢手并不甘心。本意去往小菱洲,激动龙、郁两家相识子弟与来人作对。船行不远,又来了三个贼党,也是奉了芙蓉坪老贼之命而来,无心相遇,说起前事。三贼均精水性,又和洗手多年、隐居在离湖口十五里牛角权的一个老水贼是至交。互相商计,以为师叔虽和龙、郁两家素不相识,但这两家长老均是正人君子,万一来人知道底细,登门求见,事情尚自难料,意欲引出那老水贼埋伏中途,想欺师叔不会水性,将船弄翻,沉人江中淹死。本来无须约人,不知怎的,铁牛师弟这把扎刀竟被知道,又因师叔武功暗器无一不高,一个不巧,就是如愿,也难免于受伤。想起老水贼乃是昔年黄河有名水盗姚五,水性武功均少敌手,最厉害是练有两种水里用的暗器和所用的兵器软钢叉,宝刀宝剑都斩不断,人又手快心黑,只要请他出来,万无败理。议定之后,便由后来三贼同往聘请。不料走到路上遇一异人,将三贼戏耍了一个够。我听师父匆匆一说,也不知道三贼把人请到没有。看方才那只快船正由莲花港牛角权一面驶来,老贼必已答应,至不济也必派有得力徒党。并非我们胆小怕事,此去小菱洲,要经过两处险滩,水深浪急,事前不可不作准备。”

黑摩勒一听贼党甚多,均精水性,并有昔年黄河大盗老贼姚五在内,果非寻常,便告铁牛小心,如听警号,速将扎刀暗器取出,听令行事。水面动手,不比陆地,冒失不得。铁牛应了。

当地离小菱洲还有四十多里水路。走了一半,丁建坐在前艄相助划船,时朝前面注视,面色忽然紧张起来,将手朝后一比。丁立立由船舱中取出一柄三尺多长的纯钢峨眉刺递与丁建,自己取了一把三尖两刃刀、一柄护手钩放在脚底,看神气似已发现警兆。二人再往前面一看,船已开到湖心。湖面越宽,天水空漾,白茫茫看不见一点边际。沿途所见风帆已早无踪,风浪又大,只见波涛浩荡,骇浪奔腾,天连水,水连天,仅此一叶孤舟随同波涛起伏,逆风破浪而行。那浪头和小山一样,一个接一个迎着船头涌来,如非丁氏弟兄操舟精妙,长于应变,早被浪山压倒。就这样,四人身上已都水湿。有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相继压倒,全船立时埋入千重浪花之中。等到丁氏弟兄四桨齐挥,穿波而出,船中已有了不少湖水。幸而船系特制,舟中设有排水板,等到钻出水面,丁立用脚一踏面前机轴,两块带有水槽的薄铁板往外一分,船中积水立去八九。

丁立见黑摩勒师徒周身水湿,心甚不安,笑说:“今日风浪太大,这一带地方,下面伏有不少礁石,我又粗心一点,把师叔师弟的衣服都弄湿了。”黑摩勒自从风浪一大,沿途舟船绝迹,便将那身鱼皮黑衣帽套全数换上。铁牛也把新得到的一身油绸雨衣裤罩在外面,闻言笑说:“我们的衣服都不透水,并不妨事。衣包也有油布包在外面,休看水湿,一抖就干。你自施展本领,前进便了。”

三人正说之间,丁建忽然低呼:“前面乌鱼滩似有埋伏,我已看出一点迹兆。大哥留意贼党翻船,等我入水,将船底刀轮开动。乘他未到以前,先往前途窥探,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随喊:“师叔!请注定船舷两旁,水中甚清,目力好的,三丈以内来贼均可看出。如见水花乱转,或是起了水线,便是贼党由水中偷偷掩来,想要闹鬼。相隔如近,可用鱼梭打他。要是到了船旁,便用这两根钩叉刺去。船底藏有刀轮,想要沉船,决办不到!只将两舷把住,留心水贼闹鬼翻船,就不怕他了。弟子先往探敌,去去就来。”说完,回身朝下一蹲,双手合拢,向前一伸,头下脚上,贴着船头,全身刺人水内,声息皆无,水也不曾溅起一点。只见一条人影在万顷洪涛之下,活似一条大鱼,身子接连几个屈伸,其急如箭,晃眼钻入水心深处,无影无踪。

铁牛初次见到这样大水,一听丁建报警,说是贼党要来,定晴四顾,前面波涛滚滚,直到天边,并无可疑之迹,笑呼:“丁大哥,这么宽阔的水面,陆地相隔不知多远,来贼莫非都在水中行走么?”丁立笑说:“师弟你年纪轻,地方又是初来,今日浪大,自难看出。此地离开小菱洲至多二十来里,你看前面有一条黑线浮在水上,便是二弟所说乌鱼滩,过去不远,就到地头了。左边角上,有一个小黑点时隐时现,便是湖中礁石之一,须等浪头沉落才能出现。你顺我手指之处留心注视,就看见了。”

铁牛照他所说,正看之间,先是发现水面上浮着一个小黑点,随同波浪起伏,隐现无常,相隔约有四五十丈。眼看小船越开越近,忽见水上起了一条白线,箭一般朝着小船迎面驶来,正喊:“师父、大哥快看,那是水贼不是?”丁立忽然惊呼:“师叔留意!那是一条江中恶蛟,已有两年不见出现,猛恶非常。一下被它撞上,落在水里,多好水性,也难伤它。逃避稍迟,不死也成残废。”二人见他边说边将船头用力掉转,想要避开。黑摩勒闻言大惊,忙将扎刀要过,命铁牛取出钢镖,手执钩叉,在旁戒备。

就这转眼之间,丁立话还未完,遥望白线后面又有一条水线,比头一条要小得多,相继追来。丁立神态越发惊慌,拼命挥动双桨,想要逃避。黑摩勒忙说:“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的水性虽然平常,比这一柄扎刀厉害的东西我也不怕。等它追到,索性跳到水里除此一害便了。”

丁立知那恶蛟长几丈,其大如牛,尖头大嘴,周身逆鳞,刀斧不伤,力大无穷。以前伏在来路湖心深处、暗礁石洞之下,共是大小三条,专一兴风作浪,凶猛无比。寻常舟船,吃它尖头一撞,便是一个大洞,当时沉底,做它口中之食。小船遇上,长尾一扫,便成两段。前年诸位师长恨它害人,天色稍为阴晦,必有舟船遭殃。这一带地方虽是水深浪阔,天气多好,也是波涛汹涌,为全湖最冷僻的所在,舟船往来不多,翻船伤人之事依然不断发生。师徒七人,另外约了两个水性极好的好友,借了一个大木排,想好主意,来此除害。费了许多事,还有一人受伤,才将最大的一条杀死。在水里搜寻了三日,后又来过几次,均未再见。因那两条小的,逃时都受有伤,只说已死,也就罢了,想不到藏伏此地。这东西在水里动作如飞,无人能敌,身上皮鳞又极坚厚,就是打伤也不妨事。大的一条还是大师伯亲自出手,用内家罡气打瞎两眼,再由师父冒了奇险刺伤要害,方得杀死。就这样,还被它一尾鞭将木排打散,如非事前准备,几乎全都破碎。死前负痛,在湖中乱窜乱蹦,上下翻腾。当时恶浪滔天,平日清明如镜、深约百丈的湖水,方圆二三十里之内,全被搅成了黄色,波浪似小山一般朝人打到,声势猛恶,无与伦比。就通水性,多大本领,不知它的习性弱点也斗它不过。先就无法近身,如何下手?不过这东西喜暗恶明,不是风雨阴晦不会出来。今日怎会出现,实出意料。自己奉命护送,想不到中途遇见这样恶物,如有伤亡,有何颜面归见师长!本在愁急,又见黑摩勒毫无惧色,拿过扎刀,想要入水除害,越发惊惶,正在急喊:“师叔不可造次!就要下去,也等弟子说完几句话再去。”

二人正说之间,忽又瞥见右侧水花乱闪,隐隐看出内有三条人影闪动。为首一个是穿着一身鱼皮水靠的瘦子,已然发现全身。丁立怒骂:“恶蛟快到,水贼赶来,正好送死!师叔千万不可下去。这东西见人就扑,尤其是在水里,目力更好,必已发现来贼,也许误认前年伤他的仇敌。我已将船掉转,顺流倒退要快得多。等他们遇上恶蛟,就有热闹好看了。”话未说完,船已退出二三十丈。恶蛟也自赶到原处,小船一退,刚要掉头追来;那三水贼也似发现对面来了恶蛟,先是三面分退,后又折向前面,随同小船同驶,相隔却远。为首一贼最是迅速,已快追上,成了平行。

丁立看出那贼不怀好意,虽怕恶蛟厉害,仍不甘心退走,故意走向侧面,把船夹在当中,想引恶蛟追船,坐收渔人之利,用心毒辣。料知为首那贼必是姚五,久居本地,虽知恶蛟厉害,前年杀蛟,三位师长不愿招摇,行事隐秘,并未传扬在外。老贼不知恶蛟习性,妄想借刀杀人,岂非自寻死路?正告黑摩勒师徒,请其细看恶蛟有多厉害,一面往来路顺流急退,又驶出十来丈。恶蛟先是朝船追来,一见水中有人,重又转身追去。

老贼想似看出厉害,不顾阴谋害人,忙往斜刺里窜去。后面两贼大约水中看物还不能超出一二十丈,发现稍迟。老贼去势箭一般快,双足一蹬便是老远,水中不能开口。二贼没有看清去路,等到发现对面来了恶蛟,自恃水性武功,也不知道厉害,互相打一手势,左右分开,内中一个还想绕到恶蛟之后,前后夹攻。人蛟恶斗,当时开始,方才追在恶蛟身后的一条小水线忽然不见。

船上三人因知那蛟雌雄两条,后面水线虽小得多,也许入水较深之故。丁立还想退远一点,黑摩勒师徒全都人小胆大,只管丁立那样说法,并不害怕,反觉这样人蛟恶斗的场面难得见到,前在金华北山会上,双方形势威力何等险恶厉害,尚未放在心上,何况区区水怪,坚持无妨,不令退得太远,说什么也要看这人蛟恶斗的奇观。丁立因对方师执尊长,又是前辈剑侠的门人,口气如此坚强,必有几分把握。只要水性能和自己差不多,就可无事。好在心已尽到,这等固执,只好听他,也未再强,自在暗中准备不提。

《兵书峡(上、下册) 还珠楼主》第九回 踏月访幽居 野寺欣逢山泽隐 穿波诛巨寇 洞萧声彻水云乡(第3/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