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无计托微波 一往痴情投大药 孤身悬绝壁 千重彩雾涌明珠(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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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莲见来人都在对面榻前纷纷说笑,兴高采烈,自己方才做错了事,不是主人五行有救,几乎误了人家性命,自觉惭愧,僵在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闻言,料那来人必与父亲师长有点渊源。对方只在树后偷听了几句,自己不过把由黄山起身、与小妹姊弟同行之事随便谈了几句,竟会知道小妹来历,断定不是外人,这几人的气度谈吐又都光明义气,由不得心生感愧,连忙就势走过,笑道:“真对不起。小妹一时荒疏,几乎铸成大错,幸而吉人天相,二位兄长为友义气,竟将秦岭三公和吵大师的灵丹灵药讨来。大力丹我尚不知,吵大师的小还丹曾听家父说起,妙用无穷,珍贵已极。二位兄长尊姓大名可能见告么?”矮子笑答:“我知二位,决非外人,愚兄归福,此是三兄毕定,贤妹尊姓芳名?师长何人?家居何处?可是江师妹同门姊妹么?”
阮莲见陈、毕二人也同起立,随同说笑,神态亲切,李玉琪更是满面喜容,笑答:“小妹阮莲,家住黄山望云峰。大家姊阮兰,乃天台山拈花大师门下。二家姊阮菡和小妹同胞双生,从小丧母,蒙义母峨眉山白老姑抚养,刚到黄山隐居不久。”陈、毕、归三人同声喜道:“你就是太白先生阮师伯膝下的世妹么?我等同门弟兄五人,都是双清老人门下,只大师兄余一在此隐居,我四人刚来不久。先恩师归真已十年了。”阮莲一听对方正是父亲常时提起的平生至交周云从夫妻的门人,难怪江家姊弟身世来历俱都知道,越发高兴。
玉琪方告陈实:“童一亨原说黄昏回来,此时未到,无人煮饭。余大哥不在家。来时匆忙,忘了提起。最好请归四哥辛苦一趟,到余家喊两个人来,代为准备。”忽又赶来一人,正是童一亨,身量比归福稍微胖点,年纪却轻,神态有点慌张,见面便说:“今早出山,中途遇见两人形迹可疑。暗中窥听,竟是芙蓉坪贼党,说要上黑风顶去寻那老怪物,因有同伴未到,恐将路走错,正往回走。听口气,仿佛要在这一带经过。这里向无外人足迹,如被无心发现,虽未必能知我们底细,终是讨厌。隔了这半天,可有人来过么?”说时看见二女,面容一惊,接口说道:“二贼还曾提起诸家遗孤近在小孤山江中出现,内有两个少女,双眉一黑一白左右分列,这两位女客怎会来此?”归福笑道:“七弟就是这样毛包。我和三哥早知道了,还没顾得说呢。你快帮六哥煮饭去吧,这两位世妹少时还要吃呢。”童一亨匆匆走去。
阮莲忙道:“小妹眉毛正是一黑一白,由小菱洲起身时方始染黑,并且家姊和江大姊的令弟江明也在一起,因在岭南分手,把路走错,中毒遇救,蒙李六哥引来此地,详情还未及说。想不到贼党耳目众多,我们踪迹竟被发现。如今家姊、明弟尚在前面,天已将近黄昏,不知他们人在何方。我早留心,始终未听响箭流星飞过,想必走远。贼党就要来此,实在可虑。我意欲请诸位兄长同往寻找,不知可否?”玉琪等四人忙即问明来意经过,玉琪方说:“三妹不可离开,须要照料病人,以免不便。我请三位兄长分途前往迎接,就便查探敌人踪迹如何?”
归福笑道:“六弟之言有理。我已有了打算,可命七弟多备酒食款待嘉宾,我们去了。”说完,三人匆匆走去。到了林外,分成两路。陈实往寻阮菡、江明,连走两条必由之路,均未发现,先疑无意之中走往余家,因那芳兰谷长只两里,一眼可以望过,不知二人坐在溪旁,临水清谈,被山石挡住,以为人行谷中,断无不见之理,并又未入内细看,匆匆走过。快要到达,先遇归福,说敌人并无踪影,天已昏黑,计算途程,也该到达,意欲另走一路,被余一命人追回,正埋怨陈实疏忽,没有远出探看,忽然发现一串流星带着轻雷之声,在侧面空中飞过,人也快到林内。
阮莲听得一点响声,但未看出,见了二人,听完前情,想取流星回应,也放一支引其前来。余一忽又命人赶来,毕定也同走回,说是方才回家,得知救人之事,因有前辈尊客来访,不能亲来探病,命人赶来,看李玉琪服药也未,童一亨可曾回转,二女瘴毒是否解去,中途发现流星火箭,先已听人说起,有好些贼党能手要由当地经过,心颇生疑,到后一问,得知底细,便劝阮莲不可再放,以防引贼上门,说罢走去。来人也是玉琪之友,但非同门,人甚谨慎,阮莲不便再发。
人去以后,玉琪见阮莲与小妹低声耳语,似颇愁虑,陈实等三人又奉余一之命,暂停片刻,吃点东西,月光一上,便要往前途探敌,不能再去,惟恐二女心急,笑说:“这位老兄也大小心。贼党不来,山高路险,决看不见;如真由此经过,便不放火箭,也难免于生事。三妹只管照发,有诸位兄长在此,贼党寻来,正好除害,怕他作什?”归福笑道:“此言有理。我们每日除了种地就是种花,正闲得没事做呢,贼党自投死路,再好没有。我看令姊他们来路正是这一面,不久必到,给他们一个信号,免得天黑把路走错。”
阮莲巴不得将流星发出,闻言越觉主人真好,忙取流星向空发去。小妹人也渐渐恢复神志,前后经过个把时辰,所中瘴毒已解多半,烧已减退,只是身软无力,言动艰难,黄精等药性又渐发作,周身筋肉胀痛,觉着气血流行甚急,虽然难耐,但比方才毒气未解时要好得多。第一支流星刚发不久,忽然腹痛欲裂,知要走动,又羞又急,勉强提气,急呼:“三妹快来!”阮莲早知玉琪暗命童一亨在楼内准备木盆、草纸,又烧了一壶热水,闻声会意,随听玉琪急呼:“七弟,快些出来!”又喊:“三妹,应用诸物都已备齐。请将大姊抱进,再取热水应用,只要把毒打下,便是好人。就是多吃了黄精等药汤,上来有些疲倦,气血不调,到了半夜自会好转。”话未说完,阮莲看出小妹头上直冒冷汗,手脚冰凉,腹中咕噜乱响,面容苦痛,当着男子还想强忍,不愿前往,知其决难忍受,忙即低声说道:“这位李六哥志诚正直,楼中无人,患难之中拘什小节?你我又非世俗儿女。”边说边将双手伸往小妹身下,将人捧起,匆匆往里走进。
楼下明暗两问,内里还有一个小套间,似是主人沐浴之所。另一小门可通楼后,灯已点上,窗也关好,室中放有一个木桶,提手已新被刀削平,桶前还放有一把椅子,上面两个枕头,旁边一个大木盆,中有小半盆冷水。阮莲暗忖:这姓童的看去毛包,心思却细,一个男人家,难为他想得这样周到。再看手中、草纸,一切解手沐浴用具,除便桶是用水桶临时改制而外,无一不备,桶边上还放有一圈旧布,心中好笑。刚把小妹被头去掉,人还未放到桶上,忽听小妹急喊“不好”,已是行动开来,下半身到处淋漓,奇臭难闻,羞得小妹颤声急呼:“这怎么好!”阮莲笑说:“自家姊妹,这有何妨?大姊解完手就可洗干净,好在还有后门,又有溪水,包你不会被人看出。反正不弄干净也没法劳动人家,有什相干?”小妹又羞又急,无可奈何,只得听之。
阮莲一则姊妹情厚,又想事由自己看花而起,即此心已难安,如何再避污秽?忙把小妹下衣脱去,放在桶上,且喜上衣没有沾染,天又温暖,方说:“这位姓童的心思真细,如无这把椅子和枕头可以伏在上面,我还没法离开呢。”忽然想起小妹常说终身奉母,不再嫁人,今日为想作成兄弟婚姻,执意分路,才被男子抱走一段。看主人对她这样好法,自生重病,将多年心力寻来的灵药失去,毫不难过,反恐对方听去,于心不安。方才留心查看,好似全神贯注在大姊身上,目光老是注向一人,当灵药初失,毕、归二人未来以前,并有行时要见一面之言,对于自身安危,全未放在心上,分明心生爱好。只他为人正直,言行辞色俱都庄重,不易看出,又不肯冒失,作那非分之想而已。像大姊这样人,谁见都爱,也是难怪。大姊今日九死一生,因祸得福,全是此人之力,又被抱了一路,万一一见钟情,如何坚拒?照她平日心志,岂非弄巧成拙,反累自己打破成见?心正好笑。
小妹大泻了一阵,觉着腹中轻快,奇痛已止,只是腥秽难闻,见她立在面前照应,好生过意不去,人又力软气短,低喊:“三妹,请快取水,容我自己来洗,真太对不起你了。”阮莲见她灯光之下,脸色重由灰白转成红色,知毒已尽,忙将小妹双手连身伏倒枕上,试了一试,笑说:“不是小妹看花,你还不致受这罪呢。坐稳一点,我取热水就来。这里无人走进,放心好了。”说罢,探头往小窗外一看,离后门不远有一深沟,山泉到此分成两路,一条沿溪而流,一条作人字形,顺着山石直泻沟中,珠飞雪洒,水雾蒸腾,斜月昏茫中看得甚真,少时收拾起来,连溪水也不至于污秽。心中一喜,匆匆赶出,问知阮、江二人虽然未到,空中方才却有火星微闪,并有轻雷之声,陈实等三人因往外面有事,恰巧望见,想必就要寻来,越发欣慰,忙提热水走进。
刚服侍小妹洗涤干净,忽然想起天气温暖,为图省便,四人共只两个衣包,别时因小妹还要翻山,上下比较费力,全被江明拿去。下衣已污,没有换的,想了想,只得先把屋中打扫干净,将便桶浴盆拿往后门外面匆勿冲洗干净,将桶盆放在瀑布下面,任其冲刷,再将下衣绞干,就在外面树上晾好,赶进房内。小妹已急得要哭,人又疲倦,不能走动。阮莲再三劝慰,仍用被头将小妹包好,捧到外面软床之上。见童、陈等四人已全不在,玉琪将面朝里,知其有心回避,暗告小妹,也觉这些少年男子真个难得。
阮莲先去林外放了一支流星,回来正将遇救经过锦上添花,说得主人好上加好,小妹自然感动。跟着便见陈实等四人由外走回,说:“方才去往花林深处同用酒饭,因见世妹有事,又忙起身探贼防敌,故未招呼。酒食已准备好,本想请世妹一人先用,来时忽见前面大放光明,仔细一看,光中现出一男一女,好似令姊、明弟,相隔不远,不久必要寻到,等他二人到后,同用也好。”阮莲闻言,忙往外跑,忽然想起身有宝珠,何不对照?刚一取出,毕定回顾身后大放光明,先当二人走来,后见阮莲也有一粒宝珠,问知覆盆老人杀蛟所得,正在赞美,玉琪忽令童一亨来说:“先听前面珠光照耀,还没想到这等亮法。三妹并未出林,这样茂盛的花树,珠光照扬上腾,卧处一带已是光明如昼,远看定必更亮。先未在意,因听江家姊姊连声警告,恐被来贼发现,特命转告三妹,速将宝珠收起。井请陈实等三人急速起身,去往前途查看,遇见阮、江二人,也请其收珠速来。”
正说之间,前面珠光忽隐,阮莲也忙将珠收起,回到林内。等了一阵,正在谈说经过,玉琪也转过身来,由童一亨去准备酒食,将先用碗筷洗净备用,一面和二女问答谈话,并劝小妹闭目静养,下去还有一点难受,但非痛苦,他也如此,过了今夜,人便复原,井有惊人神力。二女听他辞色诚恳周到,十分关切,人又那么正直聪明,气度高雅,不觉投机,仿佛良友重逢,并非萍水之交。玉琪因陈实等三人去了好一会,阮、江二人还未见到,恐阮莲腹饥,便问:“三妹,可要先用一点食物?”
二女闻言,心中惊疑,正在商量令阮莲出林呼喊,阮、江二人已然赶到,走了进来。先见小妹病势不轻,以为受了重伤,二人全都伤心愁急,赶到身旁,刚在哭问,阮莲忙把因祸得福经过详细说出,小妹被玉琪抱来之事仍未明言。阮菡心细,方要追问,阮莲忙使眼色止住,又讲:“前听覆盆老大公说,蛟珠不但避水、夜明,并能去毒,想不到这样灵效。早知如此,看花以前将它取出,大姊怎会吃这大亏?幸而因祸得福,不是这样,怎会与李六哥和诸位世哥相见,结为患难之交?先不知贼党要往黑风顶去寻壶公老人,也由这条路走。他们人多,事出意料,早晚必要遇上,一不小心,便受暗算。今有诸位世哥相助,如能就此除去,岂非快事?否则因我一念之错,贪着奇花,闯此大祸,以后拿什么脸见明弟和老伯母呢!”
阮菡料知中间还有隐情,不便追问,正说:“人生遇合,都是前缘。”童一亨已将酒菜摆好,来请人座,并说:“床铺被褥,少时有人送来。因江大姊不便移动,须睡软床,又要露宿,六哥也是一样。诸位姊妹和江贤弟均须在此住上一夜。方才已托来人带信,许因六哥所用软床还要现制,须用双层厚布,并有一个网将人绑住,方兔药性发作将人滚落地下,力气又大,难于制服。虽然未必会失去知觉,但是药力太大,不可不防,所以都要坚牢,不然早送来了。余大哥本定今夜来此照料,因有前辈远客新来,不能离开,又知毕、归二兄已回,终有一人留下,我又回转,他多半不来了。江大姊是女子,我们男子不便招呼,子夜以前,还要吃点东西,我已备好,请二位姊妹和明弟早点吃完,万一贼党寻来,也好杀他一个痛快。”四人见他生得又矮又丑,不似归福那样精灵,说起话来指手画脚,摇头晃脑,和黑摩勒的徒弟铁牛一样滑稽,侧顾玉琪,又自坐起,似想陪客。阮莲知他不宜劳动,忙即劝住,称谢不已。玉琪只得应了。
三人刚一坐定,阮莲偷觑玉琪常朝小妹偷看,面色似喜似忧,似想心事,中间又把童一亨喊去耳语,声音甚低,仿佛听到“江家姊姊服药太多,可将那粒丸药放在粥内,更见灵效,井免少时药性大发,难免受苦”。一亨意似不舍,说:“此药共只一粒,如何送人?”玉琪似有怒意,又低声说了几句,毫未听清,一亨方始应声走去。因玉琪虽是客居,乃主人余一同门弟兄,山中土地肥美,出产丰富,又有鱼塘,百物皆备,方才来人带来许多酒肉菜蔬,一亨烹调又好,摆了一桌,甚是丰美。一亨已先吃过,并未同坐,却在一旁添饭端菜,往来奔走,又去备好面汤,周到已极。三人实不过意,再三推谢。玉琪连说:“自己弟兄姊妹,你们初来不熟,并非客气。明日如其不走,便是大家动手。七弟和我患难骨肉,生死之交,平日形影不离,无异一人化身为二,他就是我,不必客气。”后又谈起一亨乃玉琪另交好友,并非同门师兄弟,生有特性,只服玉琪一人,无论何事,奉命必行,别人就差得多。三人见他人极天真粗豪,却又聪明精细,时候一久,俱都喜他。
吃完,天己深夜。陈实等三人未归,众人床榻被褥已由余家命人送来。玉琪所卧软床须悬两树之间,树干既要坚实,相隔又不宜太远。内有二枝均离小妹太近,玉琪执意不肯。后来阮莲看出玉琪避嫌,再三劝说:“我们都是自己人,又非世俗儿女,患难之中,有什拘泥嫌忌?我们已多愧对,又不知药性发作是何光景。再如为了我们受罪,心更难安。并非两床都在一起,何必如此固执?”
小妹本就觉着对方人好,再见一亨拿了软床,东寻西走忙个不已,除却近处几枝花树,均不合用;玉琪似不愿离开当地,想命一亨挂在对面高枝之上。一亨力说:“树枝太弱,恐吃不住,并且一高一低,相隔太远,好些不妥。”双方争执了两三次,玉琪面色已转深红。小妹料知药性将要发作,越觉不好意思。转念一想,自从奉母流亡,隐居富春江上,先以打鱼为生,家贫母病,又不敢出头露面寻访诸位父执老辈求助,又受牙行欺凌,不许上岸卖鱼,每日出没烟波,向往来舟船兜卖鱼鲜,不知受了多少小人恶气欺侮。幸遇虞舜民,将母女二人接往他家,方始苦尽甘来,由此深居简出,不知不觉染了大家闺阁之气,不喜和男子常在一起,尤其今日,格外怕羞,身受主人救命之恩,如何反使为难?忍不住接口说道:“小妹此时周身酸胀,气血流动越快,药性恐要发作。六哥高义,万分感激,彼此均在病中,何必拘什小节?挂在近处,彼此谈天也方便些。”
玉琪对于小妹原是一见倾心,自然爱好。始而只觉对方容光照人,从所未见,人素端正,并无他念,等将人救到林内,放向软床之上,不知怎的;越来越爱,虽然极力讨好,连病体也不顾便往余、陈两家取药寻人,也只觉得这两个少女美艳如仙,英姿秀发,心生怜爱,惨死可惜,急于救人,并无别的意思。及至病发昏倒,陈实劝他就在余家静养,命人将黄精所炼药汤取来,另命人往救二女。不知怎的,心思不定,刚一闭目,对方娉婷倩影和方才双手捧抱之景老是涌上心头,固执同去。后被人抬送回转,见小妹卧在原床之上,宛如海棠春睡,人更娇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警觉:自己仗义救人,如何生出杂念?忙自收摄心神,不再愉看。跟着,归、毕二人赶来,得知小妹身世,正是近来常听人说的奇女子,越发心生敬爱,由不得又偷看了好几眼,加以灵药失而复得,反多了一粒小还丹,心中喜慰。但知对方明日病好复原便要起身,从此人面天涯,晤对都难,每一想到会短离长,心便有些发酸难过。继一想,她是侠女,我也英雄,这等天仙化人,能得一见已是奇缘,不应再有他念。何况对方亲仇未报,我又有恩于她,辞色举动稍微失检,便有挟惠之嫌,招人轻视,岂不冤枉?想到这里,心中一凉,刚把杂念去掉,无奈情芽正在怒生,怎么也强制不住,耳目所及全在对方身上。始而自知不合,还在暗恨学养不够,定力不坚,平生自负奇男子,如何刚见美色便自忘形?再一转念,绝代佳人有如倾国名花,稍微观赏有何妨害?相爱不在婚嫁,只无他念,无伤大雅,这样着意矜持反欠光明,转不如从容说笑行所无事显得自然。以后有缘再见固是快事,就是一别天涯,相逢无日,有此一会,也足记念,永留回忆,岂不也好?何苦自寻烦恼,将这最难得的半日夜光阴糟掉,只管胡思乱想,干事无补?
主意打定,便和二女谈说起来。阮、江二人一到,谈得越发投机,只是心情矛盾,虽然拿定主意不再乱想心事,可是一到对方身上便格外留心,无论何事都惟恐对方不高兴,更恐自己心事被人看出,辞色之间自然有点异样。阮菡、江明还不觉得,小妹感恩心切,又听阮莲方才之言,有了先人之见,玉琪人又极好,以为师门渊源,互相投机,别无他想,自更茫然。只阮莲一人旁观者清,暗中好笑,玉琪也不知道,本恨不得两床隔近,可和小妹相对,稍微亲近,但恐多心不快,执意不肯,及听小妹开口,忙即点头。
阮、江等三人,见他先和一亨争执甚烈,大家劝说,均不肯听,小妹才一开口,立时应诺,连说“也好”。再看那床,就在小妹的斜对面,一亨好似故意挂高了些,双方正好相对,相去不过丈许。江明还不以为意,阮菡便觉有些奇怪,再见妹子目视玉琪,抿嘴暗笑,想起初来所闻,忽然醒悟过来,假作有事,将阮莲喊到树后无人之处问知经过,想起日间小妹执意分手之事,不觉有了主意,忙告:“妹子千万不可露出,也不要把玉琪抱走详情告知大姊。此人实在真好,大姊如肯嫁他,天生佳偶,不过用情太热了些。大姊为人外和内刚,又有终身不嫁之言,此时为之作合,一个不巧反而误事。你太爱笑,容易露出破绽,最好不要管他。”阮莲想起日间分手情景,心方好笑,江明忽然在喊“三姊”。阮莲忙即回走,见江明背向来路,并未深入,问知小妹请其就去,笑说:“我姊姊在林中望月,明弟还不快去?”江明正想和阮菡商量夜间来敌如何应付,忙往林中跑去。
阮莲回到小妹床前,听小妹低声一说,才知方才一阵风过将被角吹开,几乎把腿脚露出在外,小妹这才想起药性发作,周身酸胀,当着人又不好说,忙告阮莲将包中小衣取来穿上,请其设法。阮莲看出回来之后,小妹对她情更亲切,心中高兴,一摸头上虽然发热,额筋乱跳,问知周身皮肉发胀,气血乱窜,到处发热,并不十分难过,手脚已能转动。回顾童一亨,收拾器具往洗未回,玉琪似恐被人看出,并防小妹有事避人,已将身子翻朝里面,心想此人真聪明知趣,忙将包裹打开,取出一身中小衣和袜子,手伸被内,代小妹穿好,走往后门一看,湿衣已然快干,只鞋于尚湿,看去明日也不会干透,暗忖大姊明日没有鞋子如何上路?忽见童一亨由水旁端了好些盘碗走过,见阮莲对鞋出神,笑说:“大姊鞋子不好穿了;方才我和六哥说过,已托陈二哥想法。他知余家人多,这里妇女都是大脚,容易寻找。二哥如回,必有几双带来。我想总有一两双合脚的,只没有这好罢了。”阮莲称谢回走,想起李、童二人都是那么细心,一个男人家,什么都想得到。大姊这双快鞋虽是特制,连日山中奔驰,业已穿旧,如其合脚,和主人多讨两双,途中好换。可见初次出门的人,一样不曾想到,途中便要为难。
刚出楼门,便听玉琪高呼“七弟”。一亨立即奔出,手里拿了一面绳网,先将玉琪身子放平,全身网紧,再告阮莲,令将软床下面绳网解开,将小妹如法裹紧,不可太松,不多一会药性便要发作。阮莲如言将人网好,一问小妹,答说:“方才那股热气业已灌满全身。方才玉琪询问,料是药性将发。他也初次经历,只听人说,药性大发之时,周身精血暴张,神力如虎,本身真力真气,上来如果不善运用,与之相合,便要互抗,由不得奋身跳掷,无人能制,甚而发狂都在意中。但是无妨,经过个把时辰,周身真气自然融会贯通,胀消酸止,养息半日便是好人。由此外表仍和平常一样,力气却大得出奇。你见我面上红色略微变紫,可将桌上所温薄粥与我吃下,便可无事。”
江明、阮菡穿林走来,闻言一看,小妹全身已被网紧,只露一头在外,因听阮莲暗中告知,粥中还有一丸灵药,惟恐有失,笑问:“六哥,病人先吃点粥可好?”玉琪微一寻思,答道:“先吃无妨,能在发作以前吃下,痛苦可以立止。如先吃下,不经过病人一番跳动,恐怕先将药性解去一些,将来气力增加不如预料之大而已。”小妹便问:“粥中也有药么?”玉琪知道走口,还未及答,一亨在旁便说:“此药名为清宁丹,乃一位老前辈所赐,专为六哥药性发作、止胀止痛之用。因恐大姊女子娇柔,万一到时不能忍耐,强自挣扎,被网勒痛,命我放在粥内。”
《兵书峡 续集》第一六回 无计托微波 一往痴情投大药 孤身悬绝壁 千重彩雾涌明珠(第2/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