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 高处可胜寒 暗雾危峰寻野老 罡风吹不堕 飞丸走石儆雄奸(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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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见他说了一套还未提到黑摩勒的吉凶下落和事情经过,心中忧疑,忙问:“你这娃儿,说话怎无头绪?你师父喊了你一声便无音息,如何知往寻你?昨日遇见什么凶险,可与三老贼动手?你怎不说呢?”
小妹、阮菡同声说道:“他已苦了一夜,还埋怨他做什?他对师父有多忠心,如真事情凶险,决不是这个样子。只管放心,你黑哥哥定能逢凶化吉,你忙什么?”
铁牛接口道:“师父胆子真大。最急人是,怎么劝也不听。他有一定成见,只叫人心里发急。师父自从三位师叔一走,立催狮猿照着萧山人所说,将崖后毒虫杀死。好在药草木柴现成,那些大猴子又灵又听话,不消半个时辰,便将死虫烧成枯炭。跟着带我上路。因有狮猿引导,看它比的意思,比师叔们差不多要近出一倍以上。一口气也未停留,不消多时便自赶到。在峰前花屋中看了看,稍微停留,吃了一点东西。因在途中得到一个好心人的警告,说三老贼厉害,前途难免相遇。黑风顶上罡风猛烈,武功稍差,稍一疏忽,人和树叶一样吹落下来,多高本领也跌成肉泥。不特我不可以上去,便是师父,最好能在峰下等候。壶公看见外人来此,早晚必要下来。三老贼就是随后赶到,明明认得师父,也不敢在当地动手,双方正好各行其是。壶公决不偏向恶人,尤其老贼燕飞来那样坐地分赃的土豪恶霸更所深恨,虽有两贼相识,那是以前的事,彼此相交,并非约好将来为恶便应相助。如真非上不可,纸包中附赠的丸药非先服下不可,否则峰顶高寒,罡风厉害,决禁不住。师父也知那人全是好意,并还料定他是暗中尾随四位师叔的二人之一,不知怎的,说什么也不肯听人的话,以为前遇大人熊猛没有什么武功,只凭天赋尚能上去,何况自己炼有内家功夫,怕它何来?只为人家意思诚恳,到后看出峰高路险,上下壁立,实不好走,不许我一同上去。为防留在下面被三老贼寻来暗算,将我放在方才洞穴之中藏起,命我小心留意,便往上面走去。事也凑巧,那粒丸药师父随手交我放在怀中,师父走得太急,我又知道他的本领,多么冷天他也不怕,一时疏忽,忘了交他带走。他第一次走到那有云的地方,便被罡风硬逼下来。因为听出老大公人已回到顶上,并还发话讥刺,这才想起那粒丸药,吃完再上,据说那药十分灵效;在洞中还停了片刻,吃了一点东西方始走上。初意这一往返耽搁,老贼必已赶到,不知何故,直到师父二次起身,人还未见影子。也是我自己不好,师父去后,天已将近黄昏,洞中阴冷,师父去了多时,早该回来,忍不住出洞偷看,刚往下面转了一转回来,仰望峰顶,相隔大高,连初上去时那样小黑点也看不出。正在盼望,三老贼忽然赶到,也去花林中走了一周,不知何故匆匆走出,便往峰上跑来,就在前面坡下取出食物,连吃带商量。我正藏在林后,听他所说阴谋毒汁,回去还要寻我师徒暗算惨杀。那黄面孔的燕飞来更是凶毒,我气他不过,想了一个主意,假装老大公的徒孙,打算吓他回去。哪知初说时,三贼似颇警慌失望,后来又是黄脸贼叽哩咕噜说了几句鬼话,内中一贼便自发怒,看神气似要动手。被一老贼拦住,又说了几句鬼话,各自冷笑了一声,便不再理我,大模大样从容往上走去。到了半夜,我越等师父不来越心焦,肚皮又饿起来,刚拿起衣包粮袋走到外面月光之下,还未打开,便见三贼急驰而下。我看出他们碰了钉子,至少也未见到壶公,他们的鬼话我又不曾听懂,以为这里,壶公向例不许伤人,我又是个小孩,怕他何来?意欲证实以前所说,骂他几句出气。哪知刚一开口,三贼倒有两贼逗我发急。我本来不想动手,谁知内中一贼颇有眼力,竟认得我这口乌金扎的来历,并还说我是师父的徒弟,骂的话实在难听。我一时情急,中了好计,刚把刀拔出,就被燕贼将我擒住,用他身带绳索反绑起来。我刚喊得一声‘老太公’,口中便被塞了一块破布。燕贼先想杀我,被另一老贼拦住,说:‘事情还未办好,听说附近洞中藏有蛇蟒,小狗说我骂他,又先出手动刀。我们只不杀人流血,壶公知道,也可分说,不会怪我们。’燕贼并说此地他以前来过,这洞大蟒只见过一次,是否还有在内虽不可知,但是洞中奇冷,小狗决不能当,放在里面冻饿而死也好。万一壶公见怪,便说他先动手打人,许多无礼,借此警戒,也可留一后步。此时上面快起黑风,等风过后,再上不迟。只要中途所遇飞石之险不是此老所为,便有指望。说罢,把我塞到方才师叔所见小洞,丢了下去。如非近来跟师父学了一点身法,离地两三丈,手脚又被绑住,还不跌个半死才怪呢。最可恨是我那宝刀刚柔乌金扎也被强夺了去。正气得要死,屁股又被跌得生疼,忽听上面有人大喝:‘你们知道这里的规矩么?’底下没有听清,声音已远。天亮前我正冻得难受,忽听洞口有人说道:‘我此时身有要事,无暇下来救你。好在你师父快到,你那宝刀我已代你取回,你起来时自己寻吧。此时我们不愿人知道,原因甚多,我去了。’随听宝刀落地之声。那人好似见我没有回音,又想下来解救,刚问:‘你口中有东西么?还是受了重伤,怎不答应?’忽然‘噫’了一声,便自走去。后来我喊师父不应,正在着急,忽又来了一人将我喊应,说:“你救星就到,你师父已转危为安,事情一定有望。少时难免与贼争斗,我们还要助他杀贼。有人命我来些探看,你既未受伤,再好没有。这三老贼今天一个也休想回去。”说罢,不等回答,便无声息,比前一人还要慌张,仿佛有什急事。跟着师叔们便寻了来。听那人口气,师父业已三上黑风顶,也不知见到老大公没有,此时为了寻我,必与三贼相遇争斗起来。我如不是手脚酸麻又不知道地方,早寻去了。”
话未说完,忽见山下走来两人。江、阮四人定睛一看,正是盘蛇谷途中在山谷中行走的两个,一高一矮,貌相均颇英俊。高的一个已近中年,因其神态从容,面上带笑,好似为了众人而来,知非敌党,又疑是暗中尾随相助的两少年,但又无人相识。刚由石上起立,来人已近前问道:“哪一位是江师妹?”
小妹等忙同上前,互相礼见。通名之后,才知那两人正是峰前居住的苏同、萧森,为了一事,想要拜在壶公老人门下,在山中住了好几年。壶公本来已有允意。只为苏同近年心急,偶往天目山附近访友,发现神拳祖师钱应泰藏有前古奇珍蜗皇至宝,为门人尤嘉顺便偷去。苏同忽动贪心,想要浑水捞鱼,不料七指凶僧法灯早已想好阴谋,点倒钱应泰,将珠抢走,苏同又被狄遁点倒,幸而乾坤八掌陶元曜和天山狄遁均是世交老前辈,把话说明,当时无事。陶元曜想起苏半瓢的交情,命苏同日后去往黄山。本意见他为人忠厚,天生至性,打算收为弟子,后听苏同一说心意和隐居黑风顶之事,为防壶公性情奇特,苏、萧二人之事又非此老不可(苏同天目山遇陶元曜,事见《云海争奇记》),只收苏同作一记名弟子。苏同学了一些武艺回山,满拟所求当可如愿,哪知天目山之行壶公已先知道,怪他贪念未消,这自私之心不先去掉,所求决难答应。二人无奈,只得仍在当地耐心守候。上月看出壶公意思甚好,心中稍慰,因壶公虽未正式收留,口头上已喊了师父。这日萧森访友外归,得知老人已往龙樟集。知其最喜饮酒而又身无余财,每去都将后山自种的粮食和山中药草茶叶带往交换,有时遇到贫苦,先将所带送人,酒钱分文皆无。酒店主人林老头为人忠厚,虽肯赊欠,去了不怕没有酒饮,做徒弟的终看不过去,难得近日神气还好,打算随后跟去,就便探探口气,短时期内有无希望。刚赶到集上,便遇苏同说师父得信有两起人要来寻他,必须回山等候,业已先走,行时,面上还有不快之容。二人谈了几句,因知本山向无外人足迹,看师父回时神气,事情必关重大,忙往回赶,途中发现四个少年男女。壶公一向不许二人多事,先不知对方来路,当时避开,没有上前招呼。刚转进另一谷口,便遇一熟人将其唤住,告以这两起人的来意,请为相助。二人答以师父性情奇特,他如不喜,苦求无用。但能出力,定必尽心。说完分手,途中又为一事耽搁,到时,所说江、阮四人并未见到,心正奇怪,三老贼忽然寻来。二人因受老人之诫,又知三贼为人,心中厌恶,但知来人与壶公相识,也不敢十分得罪,只以婉言拒绝,不令在他室中停留。三贼虽知壶公早已说过不会收徒,既容这两人久居此间,必有渊源,只得怀愤而去。后来见三贼将铁牛擒住夺去宝刀,心中不愤,出头阻止。三贼意还不服,总算双方都不肯动手,各自走开。二人正想起有气,忽见一个白衣蒙面人偷偷尾随在三贼身后,同到半山之上,不知用什方法将刀盗回,交与另一同伴,便往崖洞走去。二人本想往救铁牛,忽然接到一纸束帖,不令多事,只得退回。天明前黑摩勒回来,到处寻找铁牛。二人因奉师命去往峰后寻找阮、江四人不曾相见,归来发现所留纸条,同时有人来访,才知黑摩勒三上黑风顶的经过;阮、江四人已在无意之中寻到昔年峰腹中的裂缝,到了前峰。那人说完便和同伴往迫黑摩勒,准备同除三贼,匆匆走去。
待不一会,二人遥望四人已将铁牛救出,故来相见,代传壶公之命,令速回转黄山,并说三老贼中以冯、燕二贼本领最高,燕飞来尤为阴险狡猾,已先溜走;黑摩勒因料铁牛不会受害,急于除害,已先追了下去;刚走不久,冯、宫二贼也自赶下,黑摩勒寻找铁牛时,并还藏在一旁,准备跟到前面暗算等语。原来黑摩勒心高气做,先愤壶公不该对恶人也是一样看待;又仗着师父有信不算外人,有理可讲。除完毒虫便由狮猿领路,一路翻山过涧,朝前直走,横断过来,故此起身较迟,第一个到达,给铁牛寻好藏处,便用轻功往上飞驰。哪知上面罡风厉害,还未走过四分之三,人便支持不住。那一带草木不生,冷得出奇,并有多少年不曾消化的冰雪藏在背阴之处,常时发生极浓厚的云雾,下面看去虽是一层云带,上面却是暗雾迷茫,寸步难行,越往上路越陡峭,到处都是危崖峭壁,滑不溜足。好容易发现一条羊肠小道,仿佛可以盘绕上升,罡风却是越来越大,好几次遇到奇险,几乎被风吹坠。那风又无定向,漩涡也似,飚轮急转,吹得近顶一带的密云花翻浪滚,时分时合,旋转不停,密云暗雾中杂有大量砂土和雨点。因为风力太猛,打在身上和石子一样,常逼得人气透不转。
最奇是那云雾只管往来乱滚,始终环绕近顶之处,并不被风吹散,有时反被风力聚拢,结成许多云团云柱,内中常有雷电闪动,与罡风应和,发出极强烈的厉啸,震耳欲聋。四顾昏茫,下临无地。一个不巧,被它裹在中心,人便和转风车一般,随同罡风急转,力量大得出奇。内有两次,不是应变机警,手有宝剑,将其击散,几乎裹入云柱之中,被狂风离地卷起,到了空中,风势一变或是云柱自行破裂,人便一落千丈,休想保得全尸。
就这样的危险,黑摩勒仗着手中宝剑,还想勉强挣扎,鼓勇前进,后来听到云上有人发话警告,似说此时罡风正起,云中并还杂有黑砂,中含毒质,上面更冷,多大本领也难安然到顶;自己也实手冻脚僵,方始消了锐气,退将下来。第二次,服了一粒途中得到的六阳丸,觉着周身温暖,精力比前更强,二次提气轻身,奋勇上去。天已将近黄昏,仗着身有蛟珠,又是一双夜眼,方才去过有了经历,自信之力越强,哪知三贼随后跟来。
黑摩勒起身在前,本不知道,相隔又高,暗影中更难看出。也是三贼晦气,因有多年做贼的经验,知黑风顶难上,不特备有避寒的药,知道天时早晚和罡风的强弱,各种登山用具无不具备,还有三个特制的两用千里火筒和送与老人的两大葫芦百年以上陈酒,先没想到敌人先来。内中燕飞来因见途中接连出了好些事,虽然惊疑,有了戒心,但知当地禁条,无论何人不许动手伤人,流血更是大禁,就遇敌人也决不敢为难,何况途中巧遇对头,多大胆子也不敢在黑风顶上逞能,于是一到半山之上,见天气昏黑,月光已被云雾遮住,离开云层尚远,知道此时登山罡风最小,所行虽不当黑风去路,如其不在于时风起以前赶到,黑风一起,那震撼之势难于禁受,上面又多坚冰,险滑异常,更是难走。急干早到,便将千里火筒取出,系在头上,手脚均有特制的套钩,爬山比较容易,不似黑摩勒全凭真实本领,遇到极难走的地方便要绕越。
黑摩勒这时正走到一片削壁之下,刚想用剑在壁上开路,掘些小洞攀援而上,猛一回顾,瞥见下面来了三点火光,心中一动,料知三贼赶来。先还拿他不定,恰巧路旁有一堆乱石,刚刚伏好,山风过处,隐闻下面在喊:“老前辈,一别多年,今日带来一点好酒,专程来此拜见,无奈路大难走,也不知你老人家离山也未?”听出三贼借着问答想探壶公意思,心想:我此时杀这三贼比较容易,但是壶公禁条甚严,能不违背最好。何况三贼成名多年,燕贼算起来还是葛师师弟,山势如此险滑高陡,也难施展,以一敌三,未必能占上风,还是等到见完壶公,间明心意再说。正在盘算,三贼已将赶近,相隔不过八九丈。
当地原是一条极陡的斜坡,黑摩勒天性疾恶,见双方晃眼就要对面,实在按捺不住,便将身旁乱石用剑暗中削动了七八块,等到三贼相隔约有三数丈,再将那磨盘大小的石块推向正面,用力往下一推,顺坡滑下。三贼正走之间,忽听上面隆隆乱响,知有山石坠落,天气又黑,看不清楚,喊声“不好”,只得听准声音来路往旁纵避。哪知头上千里火不能照远,斜坡陡峭,上面的人看不出来,却做了敌人的目标,火光避到哪里,山石便打到哪里。
老贼冯吉当先,刚往旁闪,黑摩勒已看出他要往右,跟着又是一块大的打到。总算山石扁平,冯贼机警灵巧,见势不佳,急中生智,索性身子一歪,避开双脚,将身侧转,坐到石上。那石滑得正急,加上一人的重量,立似飞星下泻,急溜下去,头上千里火也转向来路。黑摩勒看不见火光,冯吉落处歪向一旁,被一山石挡住,差一点没受了重伤。
黑摩勒当他不死即伤,也未看出,专朝官、燕二贼打去。二贼见上面山石一个接一个朝下打来,冯贼又不知吉凶生死,全都胆寒。疑心壶公所为,不令上山,仗着身轻灵巧,一路左闪右避,逃将下来,差一点没受重伤。总算黑摩勒将那七八块山石打完,二次再寻石块,停了一停,等到寻来山石,人已逃远,否则居高临下,仍难幸免。三贼聚在一起,燕飞来看出不妙,便有退志。
冯吉力言:“壶公多年未见,前是酒友,好意来此拜望,至多所求不遂,不致当成敌人。即便不愿我们上山,也必亲身阻止或是命人警告,怎会做出此事?如是别人所为,不奉他命,何人有此大胆?我们来者是客,在未见面问明心意之前,暗中下此毒手,断无此理。”
宫贼方说:“料得极是。”燕飞来狡诈多疑,表面答应,暗中却打主意。事又凑巧,三贼为想子时以前上山,无意中发现峰腰有一洞穴干净避风,内中并还留有用具食物,打算再赶一次,万一遇阻折回,便在洞中栖身,黑风起后,再走上去,少走一半的路。
黑摩勒见三贼被他打落,也不知受伤如何和罡风强弱、时候早晚,觉着时已不早,黑风那样厉害,万一撞上,万难活命,想等风过再上,又想三贼总有一人受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探它一个仔细,一见下面灯光又在微闪,忽然不见,不知避入洞内,下来探看。
快要走近,忽听身后有人低呼:“黑兄留步!你方才用山石打贼,连我也几受误伤,此举实是不宜。这时杀贼万万不可。好在这时上去还来得及,万一老前辈因你犯禁,不许到顶上去,进退两难,莫如由小弟出手戏弄三贼,给他们吃点苦头,将其绊住,黑兄乘此机会,抢在他们头里先见壶公,千万认错,不可和他硬顶。这位老前辈表面看去古怪,最能分清善恶,通情合理。那些禁条乃为常人而发,只要来者不是恶人,再肯认错,均可宽免。你却强他不得,小弟姓名暂难奉告,不久便可当面领教,请黑兄原谅吧。”
黑摩勒听那人一口川音,和途中所遇矮子一样,戴有面具。只所穿衣服一黑一白,轻功好到极点,便问:“途中赠药的矮朋友,可是尊兄同道?”那人点头笑说:“那是我的兄弟。”双方商量了几句,约定事完去往前途等候三贼,一同下手除此大害。
没想到燕飞来起了私心,想起自家何等享受,此行兆头不妙,本就想退,起身以前,又看出一块山石上有刀剑斫断之痕,越料上有强敌,假装腿伤,落在后面。途中说起:“天下事情难料,来路连遇对头,万一有敌,头上灯光易受暗算,不如取在手内,到了必不得已之时再用。”
冯、宫二贼也觉有理,便同取下,燕贼既怕险难,又想事成分功,得那重酬。知道冯贼忠于曹贼,来时拍了胸脯,劝必不听。上来故意抢在前面,时进时退,一面暗中留意。刚上不远,又是一块半间房大的崖石由空崩落,顺坡而下,声如雷轰。这一来连冯、宫二贼也自惊疑,不知事情凑巧,天然崩塌,并非人为。又见时候不早,只得退了回去。
燕贼一到洞中,便装腿痛,嘴里却说:“风过同行。”冯吉何等好猾,知他有些胆怯,正想言明,请其暂留,等见过壶公再作计较。跟着,黑摩勒和蒙面少年便来洞外偷听诱敌,暗中戏弄。仗着人小身轻,又有能手相助,事前又将地势看好,连用声东击西之策,给三贼开了几次玩笑。
三贼未上山时曾遇铁牛,本已生疑。因其口称壶公师祖,先当苏、萧二人弟子,只是气愤,不曾发作。未一次,黑摩勒一不小心被他们发现,看出是条蒙面小黑影,忽然大悟。又因连受戏弄,峰上黑暗,看不出途径方向,吃了许多暗亏,想起峰下还藏有食物,只得忍气退下,一到便将铁牛绑起。依了燕贼,当时杀死出气,总算冯吉还有顾忌,从旁劝阻,将其丢入山洞之下。苏、萧二人出来阻止,三贼因听对方口气井非壶公门人,也不理睬。自家吃完等了一会,候到黑风过去便自登山。
燕飞来夺了铁牛扎刀,如其同上,也不至于失去,偏是上不多远,越想自己平日所为,心胆越寒,走不多远便说:“发现可疑,恐有敌人。”往侧面绕去。冯吉本来没有强他,又知黑摩勒是他强仇大敌,心中冷笑,任其自去。
燕贼正往下走,忽然两块山石迎面打来,路又滑溜,只顾闪避,回手去取兵刃暗器打算迎敌。猛觉腰间一动,再看那柄扎刀已被人用东西钩住,凌空飞去,大惊回追,旁边又有石块飞来,料知敌人至少三个,一边大声喝骂,冯、宫二贼竟如未闻,知其看破心计,想借自己和敌人争斗,乘机抢先上去,不禁急怒交加,心中惊疑,照着平日不进则退的惯例,牙齿一咬便飞驰而下。初意对头必要追来,一到平地月光之下便好应付。哪知到了下面并无动静,觉着壶公不许登山,也许专一对他一人,暗中咒骂,取了包裹往山外逃去。
这时,黑摩勒已早在黑风还未发完以前抢先上山,只由那两个新交好友埋伏中途,与三贼为难。就这样仍费了许多心力,连经艰险才达峰顶。幸而黑风过后,由下望上全是烟雾迷漫,什么也看不见,身临其境却是不然。一则天气激变,罡风已停,近峰一带比平时安静得多,气候也不甚冷。只是烟雾迷目,仗着珠光照亮,并不妨事。
到后一看,原来那峰顶一半平坦,当中凹下,外表形如一口极大的锅,约有三数十亩方圆,中心便是昔年火山喷口;另一小半有十来丈高,十数亩方圆残缺不全的峰崖,孔窍甚多,仿佛人家盆景中的小山,形势甚奇。偏在东南角上有一小庙,还有一些奇怪的小树,看去多极刚劲有力。绕到面前,这才看出那些山崖因受昔年火山熔质烧残,大都中空,所有孔窍也都相通,因其离地大高,终年不见雨雪,石质又多凝滑,光洁异常。那庙也非真庙,实是一个牌坊,建在洞穴前面,只有两间房子,外面一问设有炉灶等用具,内里一间放着许多山粮杂物,壶公人却不见。知道此老难测,房中没有卧榻,也许离开,早晚必要归来,便在外面恭身说明来意,专程求见,未听回音,便在外面恭候。
约有个把时辰,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你们这班年轻人,总是想到就做,一点耐心没有,非要麻烦我老人家不可。我虽设有禁条,但从不愿与小孩子一般见识。既已来此,不曾送命,总算不是容易,且到里面再说吧。”回头一看,如非先有戒惧成见,几乎笑出声来。
原来身后是一老人,年约六七十岁,秃头无须,身材矮胖,手臂较常人短得多。人既生得矮胖,又穿着一身肥大衣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发话,手稍一横,完全像个极大的茶酒壶放在地上,果然名副其实,只想不到如此和善,蔼然可亲。不等话完,忙即脆倒,壶公伸手拉起。黑摩勒觉着那手抓之处,看去并未用力,稍微一强,便似上了一道铁箍,休想丝毫挣扎,心方惊奇。壶公说完笑道:“你师父葛鹰和我旧交,以前他那行为还有不合之处,近来闻他越老人越好,果不出我所料,听了也自痛快。他有信么?”说时,手已放开。
黑摩勒随在身后,边听边走,走完后屋,面前忽现奇景。原来那两问小屋后面,便是崖腹正面入口,离地最低之处也有两三丈,高达十丈左右,上面都是孔窍,方圆、长短、大小不一。最奇是老人所居一片洞穴,石质宛如晶玉,多半透明,月光照处,上下晶莹明澈,下面又有许多孔窍隔断,和人家假山洞一样,曲折回环,均可相通,月光反映,幻为丽彩,光怪陆离,宛如置身贝阙珠宫、水晶世界,使人目迷五色,眼花缭乱。壶公住在二层洞内,约有亩许方圆,地平如镜。左壁有一天然石台,广约方丈,上面铺着几张兽皮和一些书籍茗碗等零星物事,陈列整齐,甚是清洁。四面洞壁上下种有许多花草,清香扑鼻,令人置身其中尘虑皆消,目光为之一新。
壶公看完信,引往石台之上落座,笑道:“你看我这地方好么?人都见我住在这样峰顶高寒之处,与世隔绝,有人来此,不是寻我不见便有好些禁忌,传说出去,都把我当成了怪物,其实他们都不晓得我的心意。一个人生在世上,便应为世人出力,除非真能成仙,怎么能离开世人呢?便是目前隐居各地名山的高明修道之士,只管向道坚诚,最注重的也是内外功行一起修积,并非专修自己,独善其身,做一自了汉拉倒。我不过时机未至,同道大少,自家又有向道之心,想要出力,无从出起。而寻我的人,不是为了个人私怨,便是想要拜师学本领。我不将他来历心性考验明白,如何能够随便答应,使他学了我的本事,骄狂自私,大则害人,小则欺侮弱者,循环报复,引出许多伤害。名山胜境不是我一人的私物,本不能由我做主,订甚禁条。但他既是有求于我,便应守我的法,以便考验他的为人。所以一班无心至此游山的人,我休说不会过问,他只有本事上到峰顶,不畏罡风奇寒之险,便将这黑风顶明珠崖,玲珑山馆占去多半,来的再要人多,只给我留下一席之地,我也不去管他。可是此峰乃前古的大火山,四面危峰峭壁,更有黑风、猛兽种种危害,休说游山的人,连樵采的都见不到一个。偶有来的,都是有求于我。我不愿和这班自私自利的人交往,于是设下许多难题,使其知难胆怯,失望而去。虽然其中也有真想为民除害的,动机也是为了个人私怨。但我恐他成功之后,仗我所传本领,不为人而专为己,虽不一定以暴易暴,到底有违本心。表面出上难题,考查他的言行是否公平善良,勇于任事,一面查明他的来历和所说真假,再行收留。像苏同和萧森便是其中之一。受我帮助的人,我向例不使泄漏。失望的人再一造谣,以致越说越怪。至于我住这地方诚然与众不同,一半固是我不愿见外面那些不公不法、混乱残暴的情形,在时机未至以前,想借静修多得一点学识;一半也是我从少年起便将一部内家剑诀和《三元图解》学全,此峰上下艰难,我又孤身一人,连一个传衣钵的弟子都未寻到,此山壁立千百丈,正好磨练我的筋骨,天性又爱干净。难得此峰虽有子午黑风之险,并非真风,乃是火山口内的余气到时喷发,出时甚高,到了空中方始转侧,有一定方向,吹不到我这一面,造物又太不可思议,那大量残余火气有一定时候和途向已是奇事,我住这地方,四面八方、上下孔窍何止千百,内里十九相通,每当罡风起时,只管万窍怒号,轰隆镗-铿锵呜咽之声宏细相问,宛如黄钟大吕,八音齐奏,中杂雷霆天鼓,和泉响松涛、燕语莺声同时交作,汇为一种繁音密籁,又是好听又是惊人。想是那猛烈的罡风狂飙,在万干洞穴孔窍中互相激荡冲激,到了前半便自互相抵消,风声虽大得出奇,不细心体会,不知它的好处。而前面这一角却是点尘不扬,偶然觉到一阵阵的微风,便是火穴中余气被风力激荡,生出反应,天气必较温热,被风一吹,习习生凉,只比平日还要爽快。因下面藏有余火,外头冷极,这洞里面却极温和,你此时当也觉着无论星月,比起下面加倍明朗,好些肉眼不见的星均可看出。这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享受,哪里找去?我又有这飞行绝壁的内功,上下容易,不怕危险,下面水土又好,任种何物,不问季节,随种随生。先还以为这里都是晶玉一般的山石,不能种植花草,我**种花,是一缺点。后来经我试验,因为地气温暖,附近并有一股喷泉可以引用,只在洞壁凹缺之处加上点土便可生长,花开不断。这样好地方,无故如何舍得离开呢?你看我话说得多,乃是独居深山,难得见到你这样勇敢有毅力的娃儿,又是我两老友的得意门人,此行所为颇对我的心思,你同辈中有好些少年男女,想借你口转达,使知人非为己而生,休说你们少年人,便是我这老不死的山野之人也并未忘情人世,只要心志相同,无论何时何地,怎样艰苦,遇上应为之事,决不袖手旁观或受好人摇动,只无功利之念,不愿人知而已。一向行而后言,而你们所求的事关系千万人的生命财产,对方已与暴君勾结,想要一举除去,谈何容易?为此不愿显露,先使警觉。不见阮、江四人,令其速回,一则想使那班害民贼知我谁都不帮,少掉他好些防备,也少勾结许多能手,并免密告清廷,惹出事来,连累无辜:二则黄山炼剑关系重大,贼党已派出许多厉害爪牙暗中破坏,令师和萧隐居本领虽高,但要主持烧炼之事,无暇他顾,阮太白等固非庸手,总嫌人少,万一有事离开,敌人定必乘虚而入,因此催令急速回山。偏不肯听。方才我想命人明言警告,中途发现你连经两次奇险,仍旧奋勇走上,这等毅力胆智、百折不回也实难得。先又得知四小姊弟所谈心志,越发高兴,这才变计,将寻我的贼党惊退回去。因我这里不愿有野兽来此骚扰,你派来探我动静的二猿,也被我掼向峰下。一面使苏、萧二人通知四小姊弟,引其与你相见,一同赶回黄山,再回上来和你见面。可笑你葛师直到今日还不明白我的为人,我如不愿与来人相见,什么花巧俱都无用。这且不去说它,但是事要机密,不问江明他们将来是否成功,有此心志,能提头为人引路,已是万分难得。我必暗中为力,消灭他们目前危机。归告各位师长同道,说事关重大,清廷那一面的凶威如何不曾想到?此事由我一人包办,日内我便赶往京师,先将那最大的危害为他们设法化除,使得将来杀贼除害之事不致激怒清廷,使受恶贼勾引,发动大兵危害人民。等到你们根基立定,再照江明、阮茵心志去做,岂不稳妥得多?我决不受恶贼收买,也决没有那么无耻,既答应你,便是自己人,不必再管禁条如何,到了峰下只管便宜行事。来的贼党均是能手,不同胜败,均要露出被我拒绝,误认三老贼业已如愿而归,因而忌恨之意。为人固以诚信为本,对于恶贼却须从权,随便怎么说均可。你那徒弟也是美材,实在难得,此时正受磨练,四小姊弟到了前面,必与相见,同往寻你,途中会合,回去越快越好。此时离天明不远,你在此稍微游玩,吃点东西,便回去吧。”
黑摩勒万想不到壶公如此和易近情,好生敬佩,想起来时心意和铁牛所说,十分惭愧,恐其警觉,忙又伏地谢罪。壶公笑说:“年轻人多是气盛,你能不畏艰险和前两次的警告,非要见我查明真假不可,已是难得的了。”随取刚烧好的三枚薯蓣令黑摩勒一尝,问其可好。黑摩勒吃完说好,又请赐教。壶公也有问必答,除传授内功要诀而外,并将宝剑要过,代将芒尾设法掩去,教以心平气和如何做人之道,便催起身。
《兵书峡简介》第二二回 高处可胜寒 暗雾危峰寻野老 罡风吹不堕 飞丸走石儆雄奸(第2/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