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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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在商务旅馆的餐室里,路易莎拆开了当天收到的海外来信。和往常一样,她吃着牛排和土豆,外加一杯葡萄酒。餐室里有几位跑业务的,还有因鳏居而每晚必到的牙医。他起先有意于路易莎,可又说从没见过敢碰葡萄酒和烈酒的女人。
“喝点酒对身体好。”路易莎声音低沉地说。
白色桌布一周一换,上面还有一层油布保护。每逢冬天,油布被厨房抹布擦过后的味儿、炉膛冒出的煤烟味儿、牛肉卤汁混合干土豆和葱头的味儿,在餐室弥漫开。住客若是受冻挨饿地推门进来,大抵还消受得了。每张桌子上都搁着小小的调味瓶架,配有烧汁瓶、番茄酱瓶和装着辣根酱的小钵子。
信封上署有“安大略省,卡斯泰尔斯,卡斯泰尔斯公共图书馆,图书管理员收”。落款日期是六周前—1917年1月4日。
这封信让你吃惊吧?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了。希望你就是那位图书管理员,虽说时间过去很久,你可能已经离职了。
我伤得不重,可还只能待在医院。周围的人情况都比我糟,我只能分神想别的事,比如你是不是还在那家图书馆。如果没弄错,你应该是中等身材或是稍矮一点儿,一头淡棕色的秀发。在我入伍前的几个月,你接替坦布林小姐到图书馆上班,我八九岁刚办图书卡的时候,她就在那里了。她管事那会儿,书可真够乱的。想开口劳她大驾,可得有必死的决心,因为她活脱脱就是一条恶龙。你来后就大不一样了,书都按照虚构、非虚构、历史、旅游分好类,杂志整理得井井有条,新刊一到就上架,不会让大家总是读那些老黄历。我很感激,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我也琢磨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可是一个念过书的人。
我叫杰克·阿格纽,读者卡就在抽屉里。我借到的最后一本书很不错—H。G。威尔斯的《人类的构建》。我书念到高二,就和很多人一样去了杜德家的工厂。我不是刚满十八岁就参军的,你肯定觉得我不算条“好汉”。我总是习惯自己拿主意。我在卡斯泰尔斯,不,应该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父亲帕特里克·阿格纽。他为杜德家干活,不在厂里,而是在他家的宅院里做园丁。他真是头独狼,比我还不合群,一有机会就去乡下钓鱼。我有时候也写信给他,他看没看就不知道了。
用过晚餐,路易莎去了二楼的女士间[1],在书桌前写起了回信。
很高兴我在图书馆的工作能得到你的欣赏。可那只是些平常活儿,没什么特别的。
你一定想知道家乡的消息,可我真答不出什么来,在这儿我是个外乡人。我会和图书馆还有旅馆里的人聊天。旅馆里的旅行推销员都爱聊自己的买卖(只要能拿到货,生意就很火),偶尔聊聊病情,要么大谈战事。小道消息满天飞,那些道听途说的高见又可气又可笑。这儿我就不花力气写了,因为检查员读到的话,这信一定会化为碎片。
你问我怎么会来这里,其实没什么故事可讲。我父母双亡。父亲过去在多伦多伊顿百货店的家具部,他死后母亲去了那家店的织品部。我自己也在书店部干了一阵子。你可以说,“伊顿”就是我家的“杜德工厂”。我从贾维斯学院毕业。我得过一种病,在医院里住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已无大碍。过去读书的时间很多,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托马斯·哈代。有人批评他的作品太灰暗,但我觉得很忠于现实生活。还有就是薇拉·凯瑟。我只是碰巧来到这个镇子,听到图书管理员的讣闻,心想没准可以接手这份工作。
真不错今天能收到你的信。我正准备出院,信能不能转寄到新驻地就很难说了。很高兴我的信没被你笑话。
如果你碰巧遇上我父亲或别的什么人,别提我们通信的事。这和别人没关系,我知道很多人会笑话我给图书管理员写信,就像人们当初笑话我去图书馆。干吗给他们添乐子?
真高兴可以离开这里。身边是走不了路、永失光明的伙计们,一群将要离群索居的人。比起他们,我实在够幸运的了。
你问我住在卡斯泰尔斯的什么地方。说起来真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地方。你知道维尼格山吗?弗劳尔斯街拐弯,右手边最后一栋就是,过去它刷的是黄漆。我父亲种土豆,至少原来是种的。过去我常装上一手推车土豆,满镇子叫卖。卖完一车,我就攒下一枚五分镍币。
你提到最喜欢的作家。过去我爱读赞恩·格雷[2],后来兴趣从虚构文学转向了历史和游记。有时我会啃些硬骨头,哪怕不适合我,也能读出些名堂。我提到过的H。G。威尔斯算一个,还有写宗教题材的罗伯特·英格索尔[3]。他们都让我深思。如果你是虔诚的教徒,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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