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小站(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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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希望能和她谈一谈,让她理解这一点。不过,最近有些困难,除了我这糟糕的身体,还因为我住的地方肮脏又嘈杂,我不得不日夜忍受着噪声,这摧毁了我的睡眠和学习,甚至干扰了我的祷告。凛冽的风穿透木墙,但如果我下楼去凑到火堆边,那里尽是些醉酒的灵魂和最污秽的傲慢之徒。外面只有茂密的丛林和冻结的沼泽,能将人和马都吞没。曾有人承诺修建教堂和住所,但许诺的人正忙着自己的事,看起来只能不断推后。然而,即使在病中,哪怕只给了我这样的畜棚和房子,我也没有停止布道,我的内心铭记着一位伟大的人—神旨的传道者和解读者—托马斯·波士顿,他在临终前还从窗户向楼下院子中聚集的两千多人宣讲神的大能。尽管我的会众没那么多,但我也打算宣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无论你的人生中有什么曲折,都是神的旨意。”—托马斯·波士顿。
“这世界就像一片荒野,我们的确能够改变自己在其中的位置,但也不过是从一个荒野小站到另外一个罢了。”同上。
詹姆斯·马伦先生,
致沃尔特·麦克贝恩牧师,1853年1月17日。
我写信是想告诉您,那位女士的身体很健康,衣衫也不再那么破烂,吃得不错,打扮得很整洁。精神也平静了许多。她现在负责修补监狱里的床单和被罩,干得很不错。但我得说,她还是坚决不愿接受探访。我不建议您现在来,因为很可能是白费力气。这段路程冬天很难走,对您的健康也不太好。
她的小叔子给我写了一封很得体的信,确认她说的都不是事实。我对此十分满意。
您可能想知道医生探视过她之后是怎么说的。他觉得,她可能陷入了一种女性特有的妄想症,发病动机是一种对自我重要性的渴望,也是想逃避单调的生活或生来就得面对的苦役。她们会幻想自己被魔鬼的力量附身,犯过各种可怕的罪行,等等。有时候,她们会说自己有好几个情人,但这些情人全是幻想出来的。那些觉得自己伤风败俗的女人,实际上非常淳朴贞洁。那位医生把这一切归咎于女性们所能读到的书,幽灵啊,魔鬼啊,和公爵贵族私通之类的。对多数人来说,一旦面对现实职责,她们就会放弃这类消遣。对有些人来说,她们只是偶尔沉迷其中,就好像享用糖果或雪利酒。但对某些人来说,那却是一种彻底的沉溺,就像活在吸完鸦片后的梦中。医生没法从这女人那里了解到她曾经读过的东西,但他相信,她现在早就忘光了,或者,是狡猾地隐瞒了起来。
随着他的质疑,的确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显露了出来。当他问她,你不害怕被绞死吗?她回答,不,你们不会绞死我的。你是说,他们会判定你精神有问题?他问。哦,也许吧,她说,而且,他们不会绞死怀着孩子的女人吧?接着,医生要为她检查身体,想知道她刚才的话是否属实。她同意了,也就是说,她诚心相信自己的话。可是,医生却发现她根本是在自我欺骗。那些她自以为怀孕的征兆不过是长期营养不良和臆想的结果。他说明了检查结果,但她相不相信还很难说。
必须承认,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对女性来说十分艰难。最近,又有一位精神失常的女人被送了进来。她的故事更令人同情,她是因为被强奸才发疯的。侵犯她的两个罪犯也被关进了监狱,就住在她隔壁的男囚区。受害者有时候连着尖叫好几小时,整座监狱也变得令人心情压抑。这能否让我们那位自称谋杀犯的女士放弃原意、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她是一位优秀的缝纫女工,要是她愿意,是有人愿意雇她的。
听说您的健康情况不好,居住条件也很糟糕,我很遗憾。城市已经发展得非常文明,我们几乎已经忘记了荒野生活的艰辛。你们这些自愿选择去那里生活的人,值得我们钦佩。但请允许我多说一句,以您这种健康欠佳的情况,不可能在那种生活条件下坚持太久。要是您能搬到舒适些的地方以便更长时间地工作,相信您的教会不会觉得不妥。
我附上这位年轻女士写给一位萨迪·约翰斯通小姐的信件,寄往多伦多国王大街。我们看了这封信,以便更多地了解她的精神状态,但随后又装好了信并寄了出去。可是信却被退了回来,戳记为“收件人不详”。我们还没告诉写信人此事,为的是希望她能再写点信,从而让我们有更充足的信息判断她是否有意说谎。
安妮·赫伦太太,休伦和布鲁斯联合县,沃利监狱,
致萨迪·约翰斯通小姐,多伦多大国王街49号,1852年12月20号。
萨迪,我在这里很好,很安全,吃的、住的都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是一栋很好的石头建筑,有点像咱们的收容所。要是你能来这里看我就好了。我经常在自己脑子里和你说很多话,没有把它们写下来,万一他们都在监视我呢。我在这里做缝纫工作,刚来时东西都没有缝补,现在已经被我整理得很好了。我还给剧院做幕帘,这是外面来的工作。我想见你。驿站直接能到这里,要是你不愿意冬天来,春天的时候你一定愿意。
詹姆斯·马伦先生,
致沃尔特·麦克贝恩牧师,1853年4月7日。
一直没收到回信,希望您一切安好,并且仍然对安妮·赫伦的案子感兴趣。她仍然待在监狱,忙着做我从外面找来的缝纫工作,没再提过孩子、绞刑或者以前那些事。她又给萨迪·约翰斯通写了一封信,但非常简短,我随信附在后面。你知道这位萨迪·约翰斯通是谁吗?
我没收到你的回信,萨迪,我想他们可能没有帮我寄信。今天是1853年4月1日,但不是咱们以前互相戏弄对方的愚人节。如果可能,请来看望我。我在沃利监狱,但一切安好。
致詹姆斯·马伦先生,卡斯泰尔斯客栈房东,爱德华·霍伊,1853年4月19日。
你寄给麦克贝恩先生的信已经退给你了。他已于2月25日在客栈去世,留下了一些书,没有人要。
三
安妮·赫伦,沃利监狱,
致萨迪·约翰斯通,多伦多。捡到的人请代为寄送。
乔治拖着他从雪地里走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拖着的是一截木头。我根本没看出是他。乔治说,一根树杈从树上掉下来砸着他了。他没说他已经死了。我等着他吱声,他的嘴巴半开,里面还有雪,眼睛也是半睁着。外面的暴风雪铺天盖地,我们必须把他弄进屋。我和乔治一人拖一条腿,我拖着那腿时,在心里假装那就是一截木头。屋里我生着火,很暖和,他身上的雪开始融化。血也化开了,在他耳边流下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很怕靠近他,总觉得他的眼睛还在盯着我。
乔治在火边坐下,转过脸去,靴子和厚重的外套都没有脱。我在原木拼就成的桌边坐下。我说,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乔治说,你去摸摸他就知道了。可我不想去。外面的雪很大,狂风呼啸着刮过林间和屋顶。我说,在天堂的天父啊,我就这样得到了勇气。每动一下,我都得重复一遍这句话。得把他清洗干净,我说,来帮我。我取过化满雪水的桶,费力地脱下他的靴子,从脚开始清理。我请乔治帮忙的时候,他一直没转过脸来,也好像根本没听见,也没搭手帮我。我力气不够,根本脱不下他的裤子和外套,就只擦洗了手和手腕。我一直用手里的布隔着他的皮肤。血和雪融化在一起,淌到他的脑袋和肩膀下。我很想把他翻过来擦洗干净,可是一个人搬不动。于是,我走过去,拉着乔治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帮帮我,我说。什么?他说。我说,咱们得把他翻过来呀。于是,他帮忙一起将尸体翻成了脸朝下。就这样,我看到了,看到了斧子砍过的地方。
我们谁也没吭声。我把血啊什么的全都擦洗干净了,然后对乔治说,去,从我箱子里把床单拿过来。那是我平时舍不得铺在床上的好床单。我看也没有必要脱下他的衣服了,尽管那些衣服料子都不错。因为血液凝固的地方就得把衣服剪开,最后也不过剩下一堆破布头。我从他头上剪下了一小绺头发,因为我记得当初莉拉在收容所死掉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接着,乔治帮忙把他卷进了被单里,我把被单缝了起来。我一边缝,一边跟乔治说,去棚屋堆木头的背风处看看,够不够地方给他挖个墓。把木头搬开,下面的土可能更松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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