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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哟!”男孩们惊叹,带着渐渐的兴奋,以及不断加深的敬畏甚至感激之情。“哎哟哟。”

这是他们今年头一回远足。他们穿佩瑞格林河大桥而来,当地人管这座单车道双拱桥叫“地狱之门”,又叫它“死亡陷阱”—其实危险与其说来自桥本身,毋宁说来自公路在桥南端突如其来的一个大拐弯。

桥上有条人行小道,不过他们没走。他们从不记得走。很多年前,他们还很小,得牵着大人的手走路时或许走过它。不过那个阶段对他们而言纯属子虚乌有。哪怕看到快照中的证据,哪怕被迫听到家人闲聊提及它,他们也拒不承认它曾经存在过。

他们走的是人行道对面的铁架,大约八英寸宽,高出桥面一英尺左右。佩瑞格林河正把积存一冬、正在融化的冰雪冲往休伦湖。一年一度的洪水把平地灌成湖泊,冲倒小树,冲垮所到之处的所有船只和小屋,如今这洪水尚未撤回河岸。泥流从野地里淌来,令河水浑浊不堪,映照着惨淡日光的水面宛如沸腾的奶油布丁。不过,如果你跌入这水里,它会冰冻你的血液,把你冲入湖中,或者直接让你一头撞上河岸。

沿途汽车冲他们直按喇叭—要么是警告,要么是责备—不过他们充耳不闻。他们排成一路纵队,像梦游者一样无视周遭。从桥的北端,他们下到河滩,寻找去年记得的小路。洪水余威尚在,小路依稀难辨。一路上,你得钻过冲垮的灌木丛,从一片泥泞不堪的草地跳往另一片。有时他们一跳,不幸落在泥浆中或者水灾残余的小水塘里。脚湿了,也无所谓落脚点了,索性大步流星穿过泥浆,踩进水塘,任泥水漫过胶靴的上沿儿。风暖洋洋的,把浓云扯成一缕缕旧羊毛絮,海鸥和乌鸦在河面上聒噪,滑翔而过。秃鹰在他们头顶盘旋,虎视眈眈。知更鸟刚刚返回,黑身红翅,成对穿梭来去,颜色鲜艳夺目,仿佛刚浸过油漆。

“真该带把。22口径的来。”

“该带。12口径的。”

他们已经过了举着树枝、口中发出砰砰声的年纪。他们故意装出随随便便的遗憾口气,仿佛真有枪似的。

他们爬上北岸,踏上一片沙地。据说海龟会在此产卵。不过时候未到,再说海龟蛋是多年前的传说了—男孩们谁也没见过。不过他们还是心存侥幸,在沙地里踢来踩去。接着他们四下打量,寻找去年他们中的一个和另一个男孩同来时,捡到一根被洪水从不知哪个屠宰场冲来的牛髋骨的地方。雷打不动的,河流几乎每年都要把一些出乎意料的笨重、奇特或普通的东西卷起,挪个地儿。成卷电线,整段完整的楼梯,弄弯的铲子,一个爆米花锅。牛髋骨当时卡在一根漆树树枝上—看起来挺般配,因为这树的枝条滑溜溜,有时还带毛糙的锥形尖儿,恰似牛角或羊角。

他们四下折腾一番—西斯·费恩斯指出了那根树枝—啥也没找到。

上回找到骨头的是西斯·费恩斯和拉尔夫·蒂勒。至于骨头的去处,西斯·费恩斯说:“拉尔夫拿走啦。”这会儿和他一起的两个男孩—吉米·波克斯和巴德·索特—明白个中缘由。西斯从不带任何东西回家,除非是些小玩意儿,容易藏起,不会被他爸发现。

他们聊起过去几年可能发现或已然发现的各种有用之物。栏杆可以做小筏子,零散的木头可以集中起来,设法造一间棚屋或者一艘小船。要是发现些麝鼠夹子,那才叫运气。可以做大生意啦。捡些木材作绷板,再偷几把刀子剥皮。他们谈论着一间他们知道的小屋,可以占用位于从前的马场后头的一条死胡同。门上有把大锁,但你没准可以从窗子钻进去,趁夜卸下窗板,白天再装回去。你可以用手电照明。不—还是用盏灯吧。给麝鼠剥皮,把皮绷紧,拿去卖了赚一大笔钱。

计划看来天衣无缝,他们已经开始操心把值钱的皮子整天留在小屋的问题了。两个人出去沿路检查夹子,剩下的一个得留下看守。(没人提上学的事。)

他们一路谈着,慢慢出了镇子。他们这样说话,好像他们无拘无束—或者差不多是无拘无束的,好像他们不用上学,没有家人同住,也不用遭受他们这个年纪不得不忍受的种种羞辱。此外,也好像这整个地区和别人的工作都将给他们的事业和冒险提供一切便利,他们只管手到擒来,潇潇洒洒。

他们的谈话还有一处变化:不再互称名字。他们本来也不怎么用彼此的真名—就连“小子”[2]这类家里的绰号也不用。不过,在学校里,差不多所有人都有个诨名,有的根据他们的模样或者说话特点而起,比如“鼓眼”或“叽歪”,另一些,比如“烂屁仔”或“傻屌”,则源自主人真实或吹嘘的经历,或者与他们的兄弟、父辈或叔叔辈的轶闻有关—这类外号会在数十年中不断沿用。走在树林里、河滩上,他们也不用这种称呼。彼此招呼时,他们只用“嗨”。那些丢人的、猥亵的、大人们可能闻所未闻的绰号,哪怕只喊一声,也会破坏此刻的感觉,一种彻底淡忘彼此的相貌、习惯、出身和个人历史的感觉。

《好女人的爱情原文》(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