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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啸侣命俦 众佳侠山中赴会 奇能绝技 诸异丐台上施威(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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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飞鼠虽有侠丐英名,是浙帮中第一人物,但并不是丐头,徒弟也有限。这次原因广帮恶丐犯规,也不往总团头处挂号投帖,径在西湖恶化蛮闹,连伤多人,当地大小团头制他不住,反为所伤,没奈何往上天竺请出邢飞鼠,将两恶丐擒住,初意不为己甚,那两恶丐有一个是蔡乌龟的义子,外号粉头蛇,本是自告奋勇出来开码头,仗恃广帮声势,不敢把他怎样,不特破口大骂,并将家法黄棍打断,百折不服,这才惹恼邢飞鼠,将他钉封,连那同伙也留了记号,一起命人与蔡乌龟押送回去。

此时天下各省乞丐,只广帮最富,江、浙、湘、蜀次之。广帮丐首蔡乌龟,名虽是个乞丐,家中广有田园店铺,姬妾尤为众多,只为年已六十,广田自荒,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便由这些义子干嗣分任其劳,他也明知不问,乌龟之名也由此得来。粉头蛇便是他第十一房爱妾的面首。钉封,乃丐帮处置同类的酷刑,只有对方十恶不赦,犯了帮中大禁,人又凶狡蛮横不服管束,才行使用,身受的人情形极惨。蔡乌龟激令粉头蛇往外面开码头,虽是为了爱妾被占吃醋,对方这等不留情面,也实难堪。加以粉头蛇行时说走便走,那爱妾本不知道,一旦听说在浙江被人钉封回来,开箱一看,粉头蛇浑身糜烂腥秽,血肉狼藉,见了群丐和情人,只怒目吼得一声“为我报仇”便自惨死。爱妾当时一恸几绝,和蔡乌龟哭闹不休。蔡乌龟当即向押送人发话交代,同时天台丐首欲夺全省团头之位,早和广帮勾结,又把花四姑引了出来,名为借地评理,实则双方拼个死活。

邢飞鼠将人钉封以后,总团头知事闹大,再三和邢飞鼠商量,自己让位。邢飞鼠因一当丐首便有许多烦琐之事,哪有平日隐迹风尘专做任侠尚义之事来得爽快,并且总团头业已目残,照情势不当不行,没奈何,只得即日拜竿接位。因是为日无多,又忙于四处求援请人,手下徒党除近在杭州者外,好些都不认识。投帖这一个年约三十余岁,初投到时,拿着邢飞鼠当年从师为丐时惟一的师兄萧山县丐首大头神罗三升一封亲笔信,说来人名叫金线阿泉,人极能干有本领,无论什事都可叫他去做。罗三升识字无多,信上尽是别字,并未说明行辈,本欲以礼尊待,及问本人,自称是罗三升新收徒弟,份是师侄,也就不再和他客气。照例总团头有事,各县丐首俱应派人前来,邢飞鼠因这次名是群丐讲理,实则关系甚大,不是寻常化子打架,或讲什过节,真有本领的人太少,来人多了反倒误事,所以事前不曾发帖传知。可是名头在外,各县丐首,除天台、萧山,一存敌意,一是老年师兄,不曾亲来,余者都是亲率有本领的徒弟赶来助场。

邢飞鼠见来人在乞丐队中虽是好手,这等大场面都出不去,只得勉强的留了些,余各用婉言谢绝。金线阿泉因是老师兄差来,又见谈吐不俗,精气内敛;对于江湖过节礼数又颇当行,便令随在身边,随时听派。因自己这面颇多高人,如以丐对丐,即丐仙门下徒弟便用不完,因此只命做些机密杂事,也没盘问他有何真实本领。阿泉人极本分,每有差遣,闻命即行,凡事俱如人意,办得十分圆满,却是不矜不伐,平日无事随在船上,见人老一张笑脸,连一句话也没有。有人问他以前出身来历,只是含糊答应。谁都料他出身必好,可是谁也没测透他的深浅,他也总没叫过邢飞鼠一声师叔,到必要称请时,只是官称。邢飞鼠平日脱略形迹,不计人礼数,也未在意,为他长于应对,便命前往主台投帖。花四姑只当是对头手下寻常丐徒,见了名帖只顾发怒,竟未留意查看来人形貌神情。及至发完了话,阿泉冷笑应道:“邢团头来时说,此次虽承各方友好老前辈厚爱,来帮场面,因是有理不在人多,公道自在,事前并未发柬相请,也不曾辗转求人想帮忙,多是本人自发自己驾临,更没有一位强出头打横的,人到齐否全不相干。客随主便,只要客人和蔡团头约请的人到齐,招呼一声,立即过来候教,无不奉陪!”

花四姑听他声高语亢,神色不逊,但颇得体,急切间想不起挑错的地方,心又气急,正想开口怒斥他说话为何如此大声,一眼瞥见来人年纪不大,却似一个熟脸,尤其那精光的亮,隐蕴凶威的一双重瞳怪眼,黑眼珠特大,几把全眼眶撑满,直看不出什么眼白。

分明以前熟见之人,只差了一个年纪。猛地想起三十年前一个熟人;不禁心中一惊,气焰顿敛,身上直冒凉气,话到口边,竟未说出。微一停顿,阿泉己满面狞笑,扬长往西客台走了回去。花、蔡两党先见来人无礼,知道姜是老的辣。花四姑隐身乞丐,在绿林中孤军独树,纵横数十年,威名远震,江湖上过节礼数烂熟若流,口头上向不饶人,照此情形不等动手便先发作,给仇人一个大下不来。哪知事出意外,已然眉勃目怒,就要雷霆暴发,只看了来人一眼,忽似想什心事,面带惊容,遽收威势,坐令来人昂然走去,人已回台,闹得连旁观不服想要喝间的人,都失去开口关于,发作不出,好生惊讶忿怒,只想不出久经大敌的人怎会如此?互相对觑,做声不得。

人去以后,花四姑忽然惊觉:受一无名小辈无礼顶撞,只顾心中想事,竟忘发话,当着许多人,相形之下未免难堪,不禁又愧又忿,只得故作自然,冷笑一声,喊道:

“秀儿,传知开席,并告诉邢团头,既是他的高朋贵友差不多到齐,可即过来人席答话。

你再请蔡老先生一声。”苗秀应命,便站在后台,先朝西客台邢飞鼠这面把手一拱,高声喝道:“浙江省邢团头听者!家母有命,既是阁下所请高朋贵友,无须等候,可即过来人席,少时当着在座神僧真人以及各路水旱英雄,与广东广西总团头蔡老前辈三对六面评理好了。”说罢,又朝东客台把手一拱,说道:“家母有请蔡老前辈入席,以便少时三对六面,凭着江湖义气,与伍祖门中行规,和浙江省新升团头邢朋友评理。”一面吩咐鸣锣开宴。

这时,两边客台上人都在高声说笑,人语喧杂。苗秀在正台口高声一喊,东客台全都侧耳静听,西客台上,丐仙手下十五六个徒弟以及众小弟兄依旧言笑自如,一些老辈剑侠也在各自谈笑,直似无人理会。苗秀说时已看着生气,忽听身侧不远有人冷笑发话道:“再有一会便报应临头,还要狂呢!”语声低而近,听不甚真。先还疑是自己人在说浙帮狂妄,说完侧顾立处,虽是台口,相隔两边客台各有十好几丈,身后主位也有四五丈,决非在座诸人所说。猛想得那耳音甚熟,明是谷口迎客时崖上发话的对头。心中一惊,不敢招惹,恰值话已说完。邢、蔡二人俱已起立往当中主台走来,只得隐忍,退回花四姑身侧侍立。

彼时化子行规至严,这类席面照例是三盘七碗,当中一个大瓦罐,盛着许多杂菜,用具也极粗糙残缺,表面仿佛简陋,但是此乃规习所限,实则主人产业众多,钱财富有,又以当日之举关系一世英名,样样力求精美。明知蔡党早在里面吃过,邢党也必吃过才来,自摆盛筵只是应景,依然不肯草率。那瓦罐中所盛名为杂菜,有类乞食所得,内用却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荟萃一起,无一不是上等材料;其余的菜肴也都品佳味美,便寻常酒楼菜馆也做不出。尤其是席面早已设好,执役人多,各有专司。一声令下,只见捧盘送菜的人上下往来如织,百十桌盛筵参差摆齐,自有两台知宾邀请人座不提。

蔡乌龟应声立行,先到主台。花四姑故示尊礼,起身迎接,双方行礼落座。邢飞鼠后到,花四姑便以老前辈自居,只略欠身,把手伸出略让。那座位是当中一字横列,用四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正面坐着花四姑和两个和尚、五个道士;两横头仍是一东一西,分设着双方当事大脑的座位。正面主席之下,另各用四张八仙桌拼成两个大方桌,一边一桌,按品字形设好,当中却空出三四丈方圆之地。每桌俱空着外一面,余下三面各坐四人,共是二十四个花四姑约来助威的有名人物。邢飞鼠看出花四姑盛怒之下竟连面子都不顾,公然对客现出尊卑轩轻。心想:你既据做,不讲过场,我也乐得给你难堪!便不向在座诸人请教礼叙,将手微拱,朝众一个半环,随着主人手让,径往西横头席位昂然入座。花四姑和在座诸恶党见他目中无人之概,好不怒恨,无如对方是客,主人先不谦恭,无法责人简慢,只得强忍气忿,都想:少时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暂且由你狂去。

坐定以后,花四姑便命进酒。当即有随侍徒党,提了一把有缺口的上上等宜兴紫砂壶,先给蔡乌龟把酒斟上。按理本该主人派出两人,同时为当事人敬酒,以示无所偏袒。

先给蔡乌龟斟已是不合。苗秀因是恨极邢飞鼠,又见花四姑怒极,为想乘机屈辱敌人,暗中授意报复的人先给蔡乌龟斟酒,再给在座诸人一一斟完,然后给邢飞鼠斟上。邢飞鼠暗中好笑:这小家行径,于我何损?只坐在那里微笑,不以为意。花四姑老奸巨猾,江湖过节礼数烂熟如流,只为昨晚大拨到来,满心高兴,以为稳操必胜之券。谁知一早起,先听同党报说,昨晚归途曾遇一高人,看行径颇似邢飞鼠约请而来。一则恃有妖僧在场,自信还敌得过,又以那高人只是路过,事出揣测,并未看准他落脚之所。虽然有点扫兴,还不怎样着急,仍照预定方略行事。跟着拂意之事联翩而来:既因过于招摇,把相隔万里的强敌惹来,又因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勾动一桩心病,邢飞鼠再没把她看在眼里,连急带气,又存隐优,无形中,心便失了主宰。只顾任性使气,竟忘了自身是主,越是仇敌,气派举止越应大方,苗秀再不懂事,酒斟过后,花四姑才觉出不对,但是无法挽救,微瞪了苗秀一眼,索性将错就错,不作理会。照例把手中杯朝众一举,说了几句客套。众人也各举杯相谢,只邢飞鼠坐在那里不动。

花四姑知一开口必惹无趣,只装不见,等三遍酒斟过,菜全上齐,再举箸横眉,做完谢菜仪式,便开始发话道:“我们伍祖门中弟子,一向受着野狗恶奴欺凌。自从元朝至大年间创立七十四条行规,供奉三祖三仙,将天下割成十八行省,共设二十七个分团,由此日兴月盛,不仅不受外人欺凌,后来反助朱洪武夺了元朝天下。可恨朱洪武见我们上辈诸老前人功劳大大,人数大多,难得安排,听信沈万三的毒计,用药酒将凤阳府吴老师祖害死。假说当化子的人福命都薄,所赐田业不令终年享受,每年必须出外当上三月化子才保住平定无事。一面想下许多阴谋,命地方官和他手下爪牙随时暗算。不消数年,十几位帮他打天下的老前辈俱被害死。首脑一失,我们只得重又过那吃苦受气的日子。”

“到了明朝天启年间,我们化子中又出了一位高人,便是现在神堂所供的竹竿老祖,重订行规,因是上了官家的当,永不许徒子徒孙再与他们联合。同行全奉老祖之命行事。

后来老祖升天,临终遗命:十八省地方大大,自己升天以后,决无人可以承继,为免互相争夺,便将平日处罚徒子徒孙的大小五根朱漆刑杖,分断成大小二十六节,传授二十六位门人,分任十八行省、二十六团的团头,各管各地,一直相沿至今。虽然互不相辖,可是本行中人最重义气,讲究吃遍天下,足踏万方。照例对于远方来投的一行弟兄,只要答话时还出娘家,不特许他随意行动,还应随时随地关照;来人要是和上辈有交情,或是辈分较高的,更须指地供养,格外款待,以见自家人的义气;不过来人也须遵守当地的行规,不论是自己出身和受人款待,除非路过,均须一到便向当地团头挂号,才能出身做生意。此是各位老祖前人遗留下本行人的规矩,相传多年,无人违背。中间也有不明事体的徒子徒孙,一时冒失犯了过错。向来多是主人让客,看在对方师长情面暂时容让,再去告他师长,事后处罚。即便双方起了争执不肯甘休,也只请出本行有名的老前辈,按着行规评理,结局总是各把徒弟当众略微处罚,使大家都过得去。谁也念在江湖义气,对自己人没有不了的过节。因当事初起时双方都顾情面义气,只管祖师前人所留家法极严,轻易无人做那绝情的事,所以有了过节也容易了断。”

“这次广、浙两帮同行弟兄在西湖边上口角闹事,因为广帮徒弟犯规,不服当地团老劝诫,致将邢飞鼠兄弟惹怒,用家法毒打不算,还给钉封回去。蔡老兄弟见浙江帮一点不留情面,便想亲自登门办理。我老婆子昔年在北五省虽然混过几十年,并非浙帮中人,因蔡老兄弟是我好友,邢飞鼠兄弟虽只闻名未见,但我近年隐居在此,总算本乡本上。惟恐双方见面言语不忿,一个不好,失了本行义气,还要使浙江全省同行后辈受上多年的苦难,为此发帖,延请两帮头领和江湖各路英雄、诸老前辈、神僧真人驾临,与双方评理化解,作一了断。我想一只碗不响,两只碗才会叮裆,事须两来,莫怪一人。

双方闹事,我老婆子只凭耳闻,就有一面之词,难于作准。好在事有事在,双方俱都请有高朋贵友临场,谁也不难谁硬吃下去。便我老婆子既作中人,说话也须有个理路,难于偏向一人,也不能听凭谁的人多势盛,便欺压人。为此三曹对六面,请双方各说以前经过,由老婆子等主人出头评判是非曲直。不论哪一面,如若自知理亏,看我老婆子和诸位神僧真人、老前辈的薄面,听从良言,知错认错,自无话说;否则对面搭有擂台,可各凭本领高下,决一胜负。此事胜者为强,我们当主人的自不能置身事外,也只好谁有理帮谁了。话要说明在先,以免到时反说主人偏向。现在话已交代明白,应请双方先说以前经过和现在的心意,以便我们中人当众评判曲直。我们本乡本土,广帮兄弟远来是客,就请先发话吧。”

广帮恶丐蔡乌龟以乞丐隐身,平日不是在两广各偏僻要路上做那绿林生涯,便是在各海滨口岸杀人越货,勾结夷人做那种种不法之事,纵横数十年,向来无人敢惹,不料手下亲信徒党会被人钉封,押送回去。虽然死的是他情敌,面子总是难堪;一方又经爱妾极力怂恿,觉着此仇不报,一世英名全都扫地。为此不吝数万金银延请能人,率领徒党亲来报仇。自恃约有几个精通飞剑法术的妖人,气焰甚是高张。及见邢飞鼠气概昂藏,甚是傲慢,越发忿怒,恨不能当时便把仇人碎尸万段才快心意。无如事先没想到事闹这大,人来这多,对方势力也不可侮。众目之下,既由花四姑出面,以评理为名,不得不有一番做作。闻言狞笑一声,朝主座诸人把手一拱,大声说道:“姓邢的是什人物!我不值与他对话。现在当时同去的徒弟在此,待我唤他当众说那经过,看看可有这情理?”

说罢大喝:“阿彭快来!”

随有一个短小精悍、缺去一耳的汉子应声奔上台来,先朝中座诸人和蔡乌龟跪倒,磕完一个头起立,又朝四外作了一个环揖,然后转身向内,高声说道:“诸位老前辈、师父尊长在上,小徒儿徒孙名叫彭三台,人都叫我阿彭,只因十六师弟粉头蛇张月东,前者一时高兴,约了阿彭到杭州游西湖。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当着诸位老前辈和各路英雄好汉、高朋贵友,不说一句假话。起初只是随便游玩,看看景致,并无用意。因在路上闻说浙帮总团头是个年老无耻的废物,专一巴结官商,向人摇尾巴,显他自己好吃好穿过好日子,不管别人死活,我二人恨他给本行丢脸,想拔他的棒头是真的。不曾想他在空带了多少徒弟,竞吃我二人不倒。他没奈何,派人到上天竺把邢飞鼠搬来。我二人本领虽打他不过,但是骨头却硬,不肯给师父丢人,始终不服,也是有的。邢飞鼠一心想我广帮丢脸,见我二人不肯输嘴,张师弟气忿头上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竟不顾江湖义气,将张师弟钉封送回。人已被他们毒打非刑,遍体鳞伤,这一钉封,自然非死不可。

这厮忒已狠毒,竟在钉封以前,给张师弟口中灌了一些药,成心叫他多受活罪,挨着几天活命,好扫师父脸皮。阿彭愤极,叫他一齐钉封。这厮不肯也罢,却将我左耳削掉,算留记号。我为张师弟死得太惨,要想给他报仇,看这狗仔报应,再者人已被他制住,想死也办不到,只好由他派了狗党押送回去。这些全是实话。虽然我和张师弟上来有点理亏,但这厮不该如此凶毒;今虽承诸位老前辈出来作主,一则我师徒和他仇深似海,二则这厮狂妄无知,报应该到,也决不肯听话,不如免去虚文,双方拼个死活来得痛快。”

说到这里,倏地旋转身,戟指邢飞鼠狞笑道:“姓邢的,今天是你出头日子,也是你报应临头日子。我阿彭上次不曾死,便有今日。现有诸位老前辈在,少时自必有人将你碎尸万段。我话已完,活着不能亲手杀你,先到阴间等你较量好了。”随说,手伸处,拔出腰间佩刀便往颈间抹去。这类事,照例得成全他的义气,不能拦阻;并且经此一来,双方更无和解之望。

在场诸人俱知蔡乌龟因上次阿彭不死在杭州,却让人押着,随了钉封回来,太没骨头,只管评理和解是口头禅,结局非拼个死活不可,仍想在事前把场面找足,以显他门下徒党有骨头、不怕死,特意嘱咐阿彭如此做法。阿彭知道蔡乌龟言出法随,不死也是不行,乐得大方慷慨,买个死后风光。哪知他那里刚把话说完,咬牙切齿待要自刎,场上同党也都准备给他喝彩,就在这横刀就颈、性命呼吸之间,倏地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刀便被人劈手夺去,同时人影闪处现出一人,来势迅速已极,连点声息全无。

邢飞鼠原意,按着评理规矩,等对方发完了话再行辩驳,不曾想阿彭前在上天竺被擒时那等脓包怕死,竟会舍命来这一套。明知对方想借阿彭露脸,以当场的壮烈行径,洗那前番被擒之耻,好使理归一面;又加上一条人命,为花四姑等主持评礼人先占地步,到时好派自己过错,不致被人指摘她有偏向。实则粉头蛇钉封致死之由,最关紧要的便是对杭州丐首和邢飞鼠的一顿臭骂,阿彭只说粉头蛇气忿头上骂了几句难听的话,把他犯上犯规的大过节轻轻混将过去,跟着人便自杀,闹个死无对证,无从还言驳话,计颇狡毒。自己不便亲身下位阻拦,心想:反正都是些虚套,终归破脸,且等人死后对方发话,迎头先碰回去,跟着比较强弱便了。念头才转。猛觉微风飒然,一条人影飞蹿上来,将阿彭的刀夺去。定睛一看,正是金线阿泉。

台上下入等见状惧都大出意料。这类事大都出于惜才爱将,不料却出自对头一面。

人为救死而来,虽于己有碍,不便发话数责拦阻。尤其是阿彭之死出诸自愿,蔡乌龟一开口便有教死之嫌,只有主人勉强可以发话。无奈花四姑心中有病,见是适才投帖的人,由不得心动神悸,竟没开出口来。蔡乌龟还想:阿彭已经背人再四叮嘱,又曾自告奋勇,刀虽被人夺去,必能始终争气,还出一套话来,格外露脸,不如姑且听之。哪知阿彭本是迫于无奈,并非得已。就在众人惊顾之间,阿泉已把所夺的刀插向腰间,先朝上下四面作了一个环揖,说道:“诸位老少英雄。高朋贵友承恕我冒失,我阿泉有几句话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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