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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序(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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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结见自己不给雅各生子,就嫉妒她姐姐,对雅各说,你给我孩子,不然我就去死。

雅各对拉结生气,说,叫你不生育的是上帝,我岂能代替他做主呢?

拉结说,有我的使女比拉在这里,你可以与她同房,使她生子在我膝下,我便靠她也得孩子。

——《圣经·创世记》,第30章第1-3节

这段出自《圣经》里的文字,记载的是远古时代,地球混沌初开、上帝创造人类初期时发生的故事。谁能想到,在人类进化到未来二十一世纪初叶时,它竟成了美国生活中的现实。怪诞乎?荒唐乎?但那却是发生在加拿大著名小说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笔下《使女的故事》(TheHandmaid'sTale,以下简称《使女》)中基列共和国的真实情形。在这部以美国马萨诸塞州为背景的小说中,作者以超凡的想像力,描绘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世界,向人们揭示了一个毫无公理、残忍野蛮的专制政权的黑暗统治。在这个世界里,一方面是一个在宗教极权主义分子眼中无比美好的理想国度,另一方面,却是在这种政权下广大女性群体(也包括男性)所遭受的悲惨命运,尤其是以主人公为代表的,充当政教大权在握的上层当权人物“大主教”们生育机器的“使女”们梦魇般的经历。那里的社会构造,与我们的现实社会迥异却似乎并不陌生。在故事中,现有美国政府被国内原教旨主义信徒中的极端分子取而代之,成立了神权统治的基列共和国。在这个国度里,当权者对《圣经》顶礼膜拜,进行纯字面的解读,亦步亦趋地效法模仿《圣经》里的生活方式,甚至到荒唐可笑的地步。他们笃信所奉行的这一切足以抵抗人类面临的所有威胁:包括社会动乱、道德堕落、低生育率、环境污染与核废料的威胁,认为只要信奉上帝,一心顺从,便可以没有烦恼、不用思想。相信一切问题自有上帝安排,只要按上帝说的办,生活将变得轻松简单。他们生活在非此即彼的二元论世界里:非好即坏,非明即暗,非真即假。没有中间地带,不存在非此非彼。

在这个世界中,女性的地位发生了质的改变。她们不再以七八十年代以来在西方盛行的女性主义者傲视群雄、充满雄心壮志的女强人形象出现,一变而为社会的弱势群体。她们被剥夺了财产和工作,生活天地从社会退居到家中,即便是基列地位最优越的大主教“夫人们”也概莫能外。女性被分门别类:夫人、嬷嬷、使女、马大(女仆)、经济太太、荡妇,能够发挥的作用除了采购、烧煮、洗刷、生育、管家,管理使女和提供性服务外别无其他。还有一类是年老色衰、不能生育或越规逾矩的所谓“坏女人”,她们被发配到与二战期间纳粹“集中营”一般可怖的“隔离营”生活在核泄漏和核废料之中。而小说中的“使女”更是一群身份暧昧的女人,她们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真名实姓,所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均被抹去,代之以由英文中表示所属关系的介词Of加上她们为之服务的大主教的姓构成(如主人公“奥芙弗雷德”Offred,意为“弗雷德的”),使她们成了大主教们不折不扣的附属品。使女们以清心寡欲的修女形象出现,专门训练来为上层人物繁衍子嗣。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她们和修女一样,“在床上可做的事除了入睡或者失眠,别无其他”(第2章)。她们也穿修女服,但其服装标记不是普通修女肃穆素净的黑色或白色,而是鲜血一般、象征性与生育的红色,“一个毫无特征、难以描述的红衣女人”(同上)。她们是“国有资源”,其职责是成为国家的精子容器和婴儿制造机器:“我们的用途就是生育,除此之外,别无他用。我们不是嫔妃,不是艺妓,也不是高级妓女……充其量我们只是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圣洁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第23章)她们是没有自我的一群:“(家庭相册里)全是孩子的照片,但不会有使女。从未来史观的角度出发,扮演这种角色的我们是见不着的。”(第35章)

在这个世界中,男人也同样是受害者。一些男人比女人处于更为不利的地位。尽管有些男人特权在握,如当权的大主教、充当秘密警察角色的“眼目”等,但大多数男人行为受到严格限制,在性的问题上更是严厉苛刻:不准接触色情物品,不许有婚外性行为,实行包办婚姻,不许手淫,不许搞同性恋,要立下战功才有望得到婚姻,否则不得成婚。

在这个世界中,没有笑声,没有生气。“这些草坪干净整洁,房子外观气派典雅,整修一新;看起来就像以往印在杂志上有关家居装修的精美插图。这里同样人迹罕见,同样是一片沉睡不醒的景象。整条街活像个博物馆,又好比建来向人们展示昔日生活方式的城市模型中的一条街道。这里和那些插图、博物馆或城市模型一样,也不见孩子的踪影。”(第5章)整个社会讲究的是一板一眼,有条不紊。生活严谨刻板,毫无欢乐可言。各种恐怖、怪诞之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与“克格勃”如出一辙的眼目们,幽灵般无处不在,谁敢与当权者作对,必将受到他们的严厉镇压。他们与其乘坐的黑色篷车一道,成为基列国高压专制的象征。学校本是用来传播知识的场所,却被基列政权用来作为向女性灌输愚昧思想的感化中心,那里禁止读书写字,每天不绝于耳的只有《圣经》语录和充当统治阶级工具的嬷嬷们喋喋不休的老生常谈。她们不遗余力地对选到感化中心的女性开顽启蒙,施以教化,企图令她们忘却自我,皈依教门,心甘情愿地成为荒唐政权中达官贵人的生育机器。而象征知识、希望的大学校园,则成了违背清规戒律者恐怖的刑场,学校的围墙也成了死人示众的地方。

这一切,会是我们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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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是一部未来小说。未来小说在西方批评界也被称为思辨意味颇浓的“悬测小说”(SpeculativeFiction),它描写的是未来之事,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科幻小说。未来小说尽管含有科幻成分,但具有丰富文化内容。它讲述已成历史的未来,从而使它具有可企及性。这部小说描写的最远时间距小说写作时间两百多年,以几名历史学家的发现,让一位在基列不幸沦为“使女”、后来侥幸逃出的女性,通过录在磁带里的声音,向读者讲述发生在那个时间之前的故事,即主人公在未来二十一世纪初的亲身经历,其间夹杂着大量主人公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生活的回忆与反思。正如所有的未来小说一样,它的叙述时间立足于某个未来时刻,讲述在那个时刻已成往事的未来。它属于未来,但故事离我们却不是遥不可及。而可企及性,正是未来小说的着眼点——按照当今社会的现状,发展下去,就会如何如何。这个发展的趋势,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若是正面的发展,即成为所谓的乌托邦——理想中最美好的社会;而若是照负面因素发展下去,未来世界就可能落到反面乌托邦的境地——成为假想中政治、经济情况一团乌黑的地方。对《使女》进行全面的审视,我们发现,这部小说不能用简单的非此即彼的划分来定义,说它是乌托邦小说或反乌托邦小说。这部未来小说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反映,包含的内容要复杂得多。众所周知,阿特伍德一贯注重表现文学和文学产生的社会、政治及文化环境。她曾经就《使女》一书说过这样一句话:“切记,在这本书中我使用的所有细节都是曾经在历史上发生过的。换句话说,它不是科幻小说。”阿特伍德笔下的基列国绝非空穴来风。这里,我们不妨对假想国基列产生的文化、社会及生态环境背景作一分析。

一、基列的宗教文化背景

“基列”(Gilead)之名源于《圣经》。它既是《圣经》中以色列英雄基甸(Gideon)与米甸人(Midianites)交战之地,也是公元前九世纪以色列先知以利亚(Elijah)的故乡。小说中基列国的当权者是一批信奉原教旨主义(fundamentalism)的基督教新派分子,又被称作“基督教新右派”或“宗教新右派”。他们借用中世纪政教合一的阿拉伯国家元首的称号,以“大主教”自居。我们知道,基督教文化是西方传统文化的核心,以基督教为代表的宗教的“救世”作用在西方文化中可谓根深蒂固。从基督教的经典《圣经》中我们得知,自古以来人们便笃信耶和华上帝是统治世上万族万邦的惟一真神。基列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主张简化宗教礼仪,提倡勤俭清洁、苦行禁欲生活的清教徒(基督教新教徒的一派)时代,那时人们“希望他们的社会成为一个神权乌托邦,山顶上的一座城市,成为天下万邦的榜样和光辉典范”。原教旨主义起源于十九世纪美国的“千禧年”运动。十九世纪三十至四十年代,美国曾出现“基督再世”的热潮,信奉者相信通过革命可创造理想社会,认为在世界末日到来之际基督将复活并为王一千年,从此世界会有一个和平的千年,即所谓“千禧”。“千禧年”运动是一些新教领袖针对当时社会动乱而发起产生的,旨在捍卫《圣经》的权威性和绝对正确的启迪性。二十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期,“千禧”主义者震惊于自由主义神学的泛滥,并对整个社会的颓败堕落深感不安,于是更名为“原教旨主义”运动。原教旨主义者相信基督由圣母降生,相信最后审判日耶稣将复活及赎罪说,相信基督无所不能,具有创造奇迹的神力,所有这些都被认为是基督教徒信仰中不可缺少的。他们认为基督教最最根本基要的是将《圣经》里的话句句视为绝对正确的真理,相信《圣经》中所记述的一切字字出于上帝之口,主张从字面解读《圣经》,反对美国宗教和尘世生活中出现的现代主义倾向,号召人们恪守传统观念,驱除现代主义及所有相关的“恶魔”(尤其是进化论学说,因为达尔文的生命进化说与原教旨主义信奉的上帝造人说格格不入、水火不容)。他们关闭大学,开办《圣经》神学院和原教旨主义神学院。二十世纪三十至四十年代,原教旨主义又发展成为现代原教旨主义,他们反对合法堕胎,反对同性恋权利法以及妇女平等权利法案。虽然原教旨主义信徒并非绝对禁欲主义者,但大多数人烟酒不沾,也极少参加跳舞、看电影、看戏等娱乐活动。在大多数《圣经》神学院和原教旨主义神学院里,这些活动受到严厉禁止。二十世纪后期,这个运动有了进一步发展,成立了许多相应的教会团体、教育机构以及相关的兴趣组织。

《使女的故事书籍》译序(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