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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看着芳菲,听着却不能懂,像是突然不认识她了似的,整个世界突然失声,就剩了她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我愈发的冷了,仿佛置身冰天雪地的风口,连胸口仅存的一点余热都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
而芳菲还不肯放过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笑,凑到我的耳根一字一句咬着说:“姐姐,你认命吧,有个什么样的养母就会有个什么样的妹妹,你不要对我期望太高。我在你面前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老实说我早就厌倦了,所以你千万别在我面前继续演戏,继续扮演姐妹情深,我觉得恶心。”
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般,吃力地透着气,眼前一阵阵发着黑,却勉强说:“我不相信阿姨是这样的人,不相信,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
“随你。”芳菲就两个字。
她什么时候起身离去的我不知道,我坐的地方靠近门诊楼,来来往往都是人,不远处的注射室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这么热闹,我却像是站在荒原里一样,从里到外地颤抖,如果来之前我还对这份姊妹情义存有幻想,那么此刻彻底幻灭了,天地间仿佛就剩了我一人,独自凭吊,独自哀恸,而全世界已剧终。
生活是场可耻的欺骗,不记得是谁说过这话。我惟愿在这冰冷的世界消失,从肉体到灵魂,毫无痕迹地消失。对这世界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
所以,此刻我连眼泪都没有了,这样也好。我扶着椅背想站起身,可是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无法挪动半分。我佝偻着身子,很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胸口都贴到了膝盖。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无力,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慢慢有些绝望,想喊下路过的人帮下忙,扶我起来。可就在我抬头的刹那,我看到门诊楼前面的樟树下站了个人,一身黑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的身子看上去很单薄,因为我看到了他手中的拐杖。
待我想看得更仔细些,他已经转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蹒跚而去。他不转身还好,一转身,我几乎叫出声。
那个背影,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不会不认得!
我不顾一切地站起来拔腿追过去,几乎跌倒,可是医院大门车辆和人流进进出出,无数的背影重叠,我再也看不到他……
两天后的下午,程雪茹醒来了片刻,认出了我,颤颤抖抖吐出一句“对不起”后,就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她濒死想见我一面,不过是想跟我说声“对不起”。其实她弄错了,我并不恨她,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在她身上寄予过希望,所以她真的不必道歉。
葬礼简单而冷清,莫家只有沈端端出席了葬礼,然后就是些过去弄堂里的老邻居,其它亲戚也零零星星地来了几个,我都不认得。我和芳菲作为程雪茹女士的两个女儿,一个捧遗像,一个捧骨灰,还算是比较体面地安葬了她。
下山返程的时候,我坐上费雨桥派的车,芳菲跟沈端端上了莫家的车,但不是坐的同一辆。整个葬礼芳菲跟沈端端没有说过一句话,沈端端见到我倒是很客气地点了下头,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回应她。
“很冷吧?”上了车,婷婷体贴地将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裹在我身上,“哥刚打电话过来,他在家里等你。”
我含糊地嗯了声,靠着车窗不说话。
费雨桥也真做得出来,他借口有重要公务没有陪我出席葬礼,只派秘书送了个花篮到灵堂。我并不意外也不责怨,结婚两年多,这个人的冷酷决然我也不是才了解。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有关他的八卦,真实性无从考究,说的是费雨桥大学时曾经交往过一个女友,好像是他的学姐,比他大好几岁,两人在一起起码也有三四年,后来女方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他,费雨桥断然提出分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女方一直深爱费雨桥,苦等数年无果,不惜以死相逼,不想这招对他完全不管用,女方服毒自杀入院,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只派人送了个花篮了事。对自己情投意合过的女友都尚且如此,我就不期望他对其它人比如程雪茹能有多慷慨了。这会儿我也没工夫跟他计较,我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手心捏得紧紧的,因为就在方才下山的时候,有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时突然塞给我一张纸条,我相信没有其它人看到,因为那人速度极快,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他就随莫家的人上了车。
《遇见花开》2(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