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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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车停在房前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透过云层,发出微弱的光亮,空气中散发着暖烘烘的潮湿的青草味。我去了整整一天,在那种场合,人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知觉。今天的采购任务想必已由卡拉完成,我得以免除所有职责。我走上阶梯,手扶着栏杆,脚步沉重。仿佛几天不曾合眼,不停地在东奔西跑,累得心脏刺痛,浑身肌肉缺糖似的痉挛。惟有这一次我对独处求之不得。
我躺在床上。希望能好好休息一下,睡上一觉,可因为过分疲劳,又加上高度兴奋,怎么都无法合眼。我仰望天花板,寻找花环的枝叶。今天它让我想到一顶帽子,一顶过去某个时期流行的宽边女帽:像一个巨大的圆环,装饰着水果、鲜花以及珍禽异鸟的羽毛。这种帽子就像某种关于天堂的理念,悬浮在头上,一个凝固的思想。
片刻之后,花环便会开始变得色彩斑斓,眼前会冒出各种幻象。这种疲劳的程度就如同因为某种原因,此刻我不愿去想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通宵驱车赶路,从黑夜开到天亮的人一样,一路上相互靠讲故事和轮流开车来排除倦意,太阳冉冉升起时,眼角会掠过车窗外的事物:路边草丛里变成紫色的动物,模糊不清的人影,当你使劲盯住他们时,便立刻消失。
我太累了,无法继续讲这个故事。我太累了,无力去想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现在我来讲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好听一点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莫伊拉身上。
这其间一部分是我自己想象的,一部分是我从阿尔玛那听说的,她是从德罗拉丝那听来的,而德罗拉丝又是从珍妮那得知的。珍妮是听丽迪亚嬷嬷说的。就连在那种境况下,在那种地方也会有同盟关系。这一点你尽可确信无疑:同盟在任何时候都存在,虽然方式各不相同。
丽迪亚嬷嬷把珍妮叫进办公室。
祈神保佑生养,珍妮。丽迪亚嬷嬷定是这么开口,她正在桌上写着什么,说话时没有抬头。任何规矩都有例外:这一点也尽可确信无疑。嬷嬷们看书写字是得到允许的。
愿主开恩赐予,珍妮会这样回答。她语调平平,嗓音清澈剔透,就像生蛋清。
我觉得你可以信赖,珍妮。丽迪亚嬷嬷会说,她终于从纸上抬起眼睛,用眼镜后面一贯的目光直逼珍妮,这是一种同时具有威慑力又满含哀求的目光。帮帮我,她的目光在说,我们是一条战线的盟友。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女孩,她继续道,不像其他一些人。
珍妮所有的痛哭流涕和悔罪表现在丽迪亚嬷嬷看来包含着某种特别意味,她以为珍妮已经彻底驯服,以为珍妮已完全皈依,成为忠实信徒。实际上那时候的珍妮不过是个成天被太多人任意踢来踢去的小狗。只要对她说几句好听话,她可以倒向任何一个人,对任何人都可以推心置腹。
因此珍妮准会回答:我希望如此,丽迪亚嬷嬷。我希望不辜负您的重望。或诸如此类的话。
珍妮,丽迪亚嬷嬷说,出了一件可怕的事。
珍妮目光低垂,望着地板。不管发生了什么,她知道都不会受到责备,她无可责备。可这在过去对她何曾有丝毫用处?无可责备?因此她还是感到心虚,似乎马上就要受到惩罚。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珍妮?丽迪亚嬷嬷问,声音轻柔。
不知道,丽迪亚嬷嬷,珍妮回答。她知道这时有必要抬起头来,正视丽迪亚嬷嬷。片刻之后,她终于努力抬起头来。
假如你对这件事知情不报,我会对你非常失望的,丽迪亚嬷嬷说。
主可以为我作证,珍妮带着热切的神情回答。
丽迪亚嬷嬷让自己停顿了一下,手里摆弄着钢笔。莫伊拉离开我们了,她终于开了口。
噢,珍妮应道。她对这个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莫伊拉不是她的朋友。她死了吗?一会儿后她问。
接着丽迪亚嬷嬷便对她讲了事情经过。莫伊拉在上运动课时举手上洗手间。被准许后离开教室。那天值班的是伊利莎白嬷嬷,她同以往一样把守在洗手间门外。莫伊拉走了进去,一会儿后,只听莫伊拉对伊利莎白嬷嬷喊:马桶溢出来了,嬷嬷能否过来通一通?不假,有时马桶确实会溢出来。不知是谁会把一团团的卫生纸塞进下水道故意让马桶溢出来。嬷嬷们曾绞尽脑汁试图设计出某种安全装置杜绝此类事件,但终因经费缺乏,眼下只好将就对付;另外她们尚未找到一个把卫生纸锁上的办法。或许她们应该把卫生纸拿到卫生间外面,放在桌子上,进去的人领一张或几张。但那是以后的事了。任何新生事物要想完善都需要时间。
伊利莎白嬷嬷毫无防备地进了洗手间。丽迪亚嬷嬷不得不承认她这事办得有点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过去也曾通过几次马桶,从未出过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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