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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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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回在报上看到她在写那本书时,我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你知道,艾拉甚至把那个人的名字都告诉过她。这个女人认为她被逼到困境时就会什么都说,有什么能阻止她,有什么能阻止她公然喊出来让大家都知道‘斯特罗洛’?‘斯特罗洛,斯特罗洛。我知道谁杀了挖沟的斯特罗洛!’但是我读了那本书,里面没提到那件命案。要么她从没告诉过卡特里娜和布赖登艾拉和斯特罗洛的事,要么她终究还是有些约束,大约知道格兰特夫妇(他们是伊夫的另一对粗野人)若知道了会如何对他,要么她是已经忘了,就像她能方便地忘却一切不愉快的事实。我从不知道是哪个原因。也许两者皆有。

“但是艾拉就确认这事会暴露。全世界都会看到那晚我开车送他去苏塞克斯镇时看到他的样子。遍身都是死人流下的血。脸上沾着他杀死的那个人的鲜血。他对我笑道——那是一个疯狂的孩子发出的咯咯的笑——‘斯特罗洛刚刚最后四处溜达了一回。’

“开始是自卫行为,他给变成了杀人的机会。他是凑巧的。自卫促成了他杀人的机会。‘斯特罗洛刚刚最后四处溜达了一回,’我弟弟对我说。他喜欢这件事,内森。

“‘那你刚做了什么,艾拉?’我问他。‘你知道吗?你刚走错了岔路。你刚犯下了最大的错误。你刚刚把一切都变成了另外一回事。都是为了什么?因为那个人攻击了你吗?你就痛打他一顿!把他打傻为止。你得胜了。你把他打成一团以此泄火。可是你要取得彻底的胜利,你又走回去杀了他——是为了什么?因为他说了反犹太人的话吗?这就得杀了他吗?犹太历史的全部重担都落在了艾拉·林戈尔德肩上吗?胡说!你刚做了一件无法根除的事,艾拉——邪恶,疯狂,在你的生命里永远根深蒂固。你今晚做了一件永远无法更正的事。艾拉,你无法为谋杀罪公开致歉,然后就此就什么都不要紧。没什么能让谋杀罪不要紧的。永远不能!谋杀不只终结了一条生命——它了结了两条生命。谋杀也终结了杀人者的生命!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秘密。你会带着这个秘密入土。你永远都要带着它!’

“看,有人犯了谋杀这样的罪行,我以为要出现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现实了。我是个读书的人,是英文老师,我以为他会显示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那种心理创伤。你怎能犯下谋杀罪却毫不为之痛苦呢?那你就成了恶人了,不是吗?拉什科尼可夫也没有杀了那个老女人,并且在其后二十年中都没觉得什么。有拉什科尼可夫这样头脑的冷血杀手都终其一生反省其残忍。但是艾拉从来都不很会自省。艾拉是行动机器。不论那罪行如何扭曲了拉什科尼可夫的行为……嗯,艾拉用不同的方式偿付这个损失。他为此得到的惩罚——他何等努力要让他的生活死而复生,他竭尽全力站直身——则全然不同。

“哎,我不认为他能承受,我也从未认为我能容忍。容忍一个去犯下那样谋杀罪行的弟弟吗?你可能认为我要么会与他断绝关系,要不就会逼他去自首。想到我能容忍一个杀过人然后只是就此压下不管的弟弟,想到我竟能认为我已经尽了对人类的义务……谋杀罪太重大了,不该如此。可是我就是这么做了,内森。我压下不提。

“然而尽管我保持了沉默,二十多年以后,一切事物的根源之根源无论如何还是要被暴露出来了。美国将看到这个残忍的杀手,亚伯拉罕·林肯帽子下真正的艾拉。美国将发现他一点也不好。

“博伊亚多要复仇。博伊亚多那时已经离开纽瓦克,住到了泽西州郊区他的大本营一座豪宅里,但这并不意味着留守一区的箱子的助手们忘却了斯特罗洛被艾拉·林戈尔德杀死的冤情。我一直害怕台球室里某个打手会抓到艾拉,黑手党会派人杀死他,特别是他成了铁林以后。你知道那晚他把我们都带到小酒店去吃晚饭,把我们介绍给伊夫,而萨姆·泰杰拍了我们的照片,挂在门厅里吗?我真不喜欢那样!还能更糟糕吗?他怎能如此迷醉于他的变形,迷醉于他胜利地把自己重新改造成他称之为铁林的那个人?他事实上又回到了犯罪现场,他竟让自己的脸挂在那里的墙上?也许他已忘记了他是谁,他做过什么,可是博伊亚多会记得,会枪杀他。

“不过反而是一本书做了这桩事。在这个国家,自《汤姆叔叔的小屋》出版之后,书籍没有改变过任何事情。一本陈腐的娱乐界的书,把什么都和盘托出,由两位机会主义者代写,利用了个简单的名字,伊夫·弗雷姆。艾拉甩掉了里奇·博伊亚多,但是他逃不掉范塔索·格兰特夫妇。这不是箱子派来的打手来对付艾拉——这是个社会新闻专栏作家。

“我和多丽丝这么多年从未跟她说过艾拉这件事。但是那天早晨我从锌镇带回他的枪和刀子,我真想告诉她。那是大约凌晨五点,他把东西都交给了我。那天早上我直接开车回学校,那东西就在前排座位下面。那天我无法教学——无法思考。那晚无法入睡。我就是在那时几乎要对多丽丝讲了。我拿走了他的枪和刀子,可是我知道这还没有了结。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杀了她。

“‘于是时移事迁他自会去雪耻。’散文体词句。听出来了吗?《第十二夜》最后一幕。那个小丑费斯特对马伏里奥说的,就在费斯特唱那首可爱的小曲前,在他唱‘当初我是个小儿郎,嗨,呵,一阵雨儿一阵风’之前,然后整出戏结束。我始终不能从脑中拂去这句台词。‘于是时移事迁他自会去雪耻。’这些密码似的sh,微妙地缓和句子——‘时’,‘事’中的文字如针直刺入我。有节奏跳动的元音,音高浪潮般降低——就此淹没。高音元音让位给低音元音。二声元音让位给四声元音。雪耻。他自会去雪耻。耻。咝!我开车回纽瓦克,车里装着艾拉的武器,这句话,音节结成了网,综合博识……我感到要为莎士比亚的文字所窒息。

“次日下午我又出去,放学后又开车北上。‘艾拉,’我说,‘昨晚我睡不着,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法教学,因为我知道你在为自己招来远远要比被列上黑名单恐怖的事之前是不会住手的。有一天黑名单的事会结束。这个国家甚至可能会对受到你这样对待的人作出赔偿,可是如果你因谋杀罪入了狱……艾拉,你在想什么?’

“我又花了半个晚上才搞明白,他最终告诉了我,我说,‘我要叫医院的医生来,艾拉。我要拿到法院指令。这次我要让你永远关进去。我会保证让你余生都作为精神病人关在医院里。’

“他要勒死她。还有她女儿。他要用从竖琴上取下来的琴弦勒死她们两个。他有割线器。他是说真的。他要把琴弦割下来,绕在她们的脖子上,把她们两个勒死。

“那天的次日清晨,我带着那个割线器回到纽瓦克。然而事情是没有希望的了,我知道这点。放学后我回到家,跟多丽丝讲了发生的事,就在那时我跟她讲了那件谋杀案。我告诉她,‘我该让他们把他关起来的。我应该把他交给警察,让法律做主的。’我告诉她早晨我离开他时对他说,‘艾拉,她得和她那个女儿共同生活。那就是对她的惩罚,可怕的惩罚,是她自找的。’艾拉笑了。‘当然,是可怕的惩罚,’他说道,‘但是还不够可怕。’

“我和弟弟相处这么多年,那是我第一次崩溃。把一切都告诉了多丽丝,然后崩溃了。我对她说的是认真的。出于一种曲解了的忠诚意识,我已经做下了错事。我看到弟弟浑身是血,我把他带上了车,那时我二十二岁,我做了错事。而现在,因为时移事易他自会去雪耻,艾拉要杀了伊夫·弗雷姆。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伊夫,告诉她离开城市,带上西尔菲德。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去找她和她的女儿,然后说,‘我弟弟准备复仇了,你最好藏起来吧。’

“我被击败了。我这辈子都在教自己面对非理性保持理性,教授我喜欢称为警醒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教我自己,我的学生,我的女儿,还试着要教给我的弟弟。我已经失败了。使艾拉去除艾拉的特性是做不到的。面对非理性保持理性也做不到。在1929年我已经证实了这点。如今是1952年,我四十五岁了,仿佛这之间的那么多年都没有什么意义。我弟弟还是满身力气,满腔的怒火,又要杀人,我又要做一次包庇犯。发生过的一切——他做过的一切,我们都做过的一切——以后,他又要跨越这道界线。”

“我把这个告诉多丽丝以后,她坐上车,开到了锌镇。多丽丝接手了。她有那种权威。她回来后说,‘他谁都不会杀了。不要以为,’她说道,‘我不想要他杀死她。不过他是不会做了。’‘那他会做什么?’‘我们谈成了一个解决方案。他会去看他的伙计们。’‘那是什么意思?’‘他要找一些朋友帮忙。’‘你说什么?你不是说匪徒吧。’‘我说的是记者。他的记者朋友。他们会毁了她的。你别管艾拉。我来管艾拉。’

“他为何会听多丽丝的而不是我?她是怎么说服他的?谁知道为什么?多丽丝有办法对付他。多丽丝有她自己的智慧,我把他交给了她。”

“这些记者都是谁呢?”我问道。

“政治上同路的记者,”默里说。“有很多。欣赏他这个属于人民的有真诚修养的人。艾拉在这些人这里很有影响,因为他有劳动阶级的背景。也是因为他在工会的斗争。他们常到那家里,参加那些晚会。”

“他们做了吗?”

“他们把伊夫撕成了碎片。他们做了,确实。他们指出她整本书是如何捏造出来的。指出艾拉从未当过共产党。他与共产党毫无关系。而共产党渗透广播界的阴谋则是一派离奇的谎言。这没有动摇乔·麦卡锡、理查德·尼克松或是布赖登·格兰特的信心,但是可以也将会在纽约娱乐界毁掉伊夫。那是个极端自由主义的世界。想想那场面吧。每个记者都来找她,把她说的每个单词都记在笔记本里,再写在所有的报纸上。纽约广播界的大间谍团伙。其头目就是她丈夫。美国军团指责她,要她给他们写信。一个叫基督教十字军的组织指责她,那是个反共产主义的宗教团体。他们在他们的月刊杂志上转载了那本书里的章节。《星期六晚邮报》上有篇赞美她的报道。《读者文摘》缩选了这本书的一部分,是他们喜欢的那些东西,这和《邮报》一起让艾拉出现在美国所有的医生和牙医的候诊室里。人人都想她和他们讲话。人人都想和她讲话,不过后来时光飞逝,就不再有记者和人买这本书,渐渐地也没人要和她讲话了。

“一开始没人质疑她。这位知名女演员外表如此纤细,以这样的不幸登场只为了把书卖出去,他们不怀疑她的水平。弗雷姆的轶闻没有激起人最好的思维。是党命令他娶她的吗?那是他做共产党员的牺牲吗?就连这个他们也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任何使生命脱去其不和谐、其无意义和其杂乱的偶然性的事情,这反而使生命简单化,以此将一切一致起来——但也将之误解了。共产党就命令他去做这样的事。每件事都是党的阴谋。好像艾拉缺乏独自犯下那个过错的能力。好像艾拉需要共产国际来帮他计划一场不良婚姻。

《我嫁给了他》第八章(第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