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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行(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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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大漠与公路相切的边缘,出现了一个木乃伊似的老人。地上铺一块羊皮,上面孤零零地垛着一小堆瓜。他出现得那样突兀,完全没有从小黑点到人形轮廓这样一个显示过程,仿佛被一只巨手眨眼间贴到苍黄的背景上。也许是因为他同大漠的色泽太一致了。

司机停下车说:“就买他的瓜吧!”

“瓜甜吗?”我们习惯地问。卖瓜的人没有说瓜不甜的,但老人慢吞吞地回答:“这里是安西呀!”

安西的瓜就一定甜吗?安西就是白兰瓜的免检合格证吗?国优部优产品还有假的呢,世界上徒有虚名的事太多了!

因为别无选择,我们买了老汉的瓜,记得狠狠砍了砍价。老人树根一样的脸上没有表情,算是同意了。极便宜的价钱。

车上地方窄,又颠簸。到了远离安西的地方,我们才停车吃瓜。安西的白兰瓜外观上毫无特色,第一口抿到嘴里,竟然是咸的!

过了片刻,才分辨出那其实不是咸,而是一种浓烈的甜。

甜到极处便是蜇人的痛,嘴角、舌尖都甜得麻酥酥的,仿佛被胶粘住了。抓过瓜缘的手指,指间仿佛长出青蛙一样的蹼,撕扯不开。手背上瓜汁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仿佛一只流涎的蜗牛爬过,舔一舔,又是那种蜂蜇般的甜。

真不知如此苦旱贫瘠的安西怎么孕育出如此甘甜多汁的白兰瓜。

安西古称瓜州。总觉得古代人很会起地名,比如武威,原来叫凉州,透着荒远僻地的苍凉。张掖叫作甘州,有一种安宁平和的感觉。安西地处荒沙,日照极强,非常适宜种瓜,自古以来,以瓜闻名天下,故称瓜州。

美国的良种甜瓜“蜜露”移民到了中国,在安西扎下根来,比在老家长得还要好,白兰瓜的盛名,其实是靠瓜州的瓜打的天下。

也许,白兰瓜要正名为“安西瓜”才更符合历史的真实。

我也想过,是否因为那天的极度干渴才使这沙漠之中的瓜显得格外甘甜。后来遇到过几次同样的情形,才知道唯有安西的瓜无与伦比。

想想这瓜,很有感触。它原本来自大洋彼岸,却在这块古老贫瘠的土地上繁衍得如此昌盛。它入乡随俗,褪去了娇滴滴的洋名字,也不计较人们以讹传讹地称它白兰瓜,寂寞然而顽强地在沙漠之中生长着,以自己甘饴如蜜的汁液濡润着焦渴的旅人。

啊!瓜州的瓜啊!什么叫特产,什么叫真谛,它只限于窄小的区域。好比一个石子丢入湖中,涟漪可以扩散得很远,但要找到石子,必须潜入那最初的所在。

蓝色太阳下的沙漠老人,教给我这个道理。

铜奔马的疑阵

铜奔马是我国的旅游标志,也是甘肃武威的市徽。这匹足下踩着鸟的铜马,最初叫“马踏飞燕”。记得“文革”中,我是在西藏雪峰的空旷地上,从慰问解放军的电影里,第一次认识这匹马的。粉碎“四人帮”后,又曾见报上载过,那马本该叫天马的,因当时林彪自比天马行空,连累得两千年前的铜马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匹马轰动过世界。一位美国学者曾询问:“这匹马是地震摇撼出来的?是洪水冲刷出来的?是暴力主义者强挖出来的?是文物工作者保存下来的?”

到了武威,自然想去看铜奔马出土的地方。

1969年,到处在深挖洞。在武威城北两华里11处,有一座高8米、长100多米、宽60米的长方形夯筑土台。台上建有雷祖观,故名雷台。挖地道的人们掘出了一座东汉晚期的大型砖室墓。

我们沿幽暗冷寂的墓道沉进墓穴,有汉代的风在脖子后面飕飕掠过。满身的热汗倏地缩回去,终于走到蒙古包一样的拱形墓室。一块块青灰色的汉砖,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宁静幽远的坚固。也许因不见天日的缘故,砖像青萝卜一样新鲜,敲弹起来当当作响,仿佛含有金属的颗粒。“这种汉砖,每平方厘米可以承受500公斤以上的压力。而我们仿制的砖,承重不到200公斤压力就碎了。”主人指着一块新砖说。相比之下,现代人的产品像伪币一样菲薄。

“这古砖是用武威的土烧的吗?也许是从外地运来的呢!”我问,想起现时的贵人们常用舶来品,若是后世的考古学家以为这是寻常百姓家也能享有的玩意儿,岂不带来学问上的不严谨?从这墓穴的规模看,死者生前显赫。

“化验过了,这就是用的我们的土。两千年过去了,我们还烧不出老祖宗烧过的砖。”主人长叹一声。

在墓穴的穹隆上,有一块脸盆大小的不规则区域,被色泽浅淡的新砖填塞着。主人介绍:“这是盗墓者留下的痕迹,我们修补了。但是很奇怪,墓内的随葬品保存完整。我们推测,也许盗墓贼刚挖开洞穴,便发生了一件不可琢磨的意外,他匆匆掩住破口就离开了,但永远没有再次打开。”

《总有风景打动你的句子》陇西行(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