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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顶百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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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没有冻顶百合这种花呢?在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是没有的,虽然它很容易引起一种关于晶莹香花的联想,但其实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蹩脚词语。

那一年到台湾访问,因为没有直航,在香港转机一路颠沛。清晨出发,抵达台湾土地时,已是深夜。待办完了手续真正踩到街面,已为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青天白日旗,低垂在挂着“市党部”招牌的房檐下。一时很有些恍惚,感觉自己闯入了讲述过去年代某个地下工作者宁死不屈的电影场景里。

这种不真实感,被时间一丝丝消弭在同宗、同族、同文化的血缘归属中。台湾作家为我们安排了丰富多彩的观光旅游项目,其中当然少不了阿里山、日月潭这些经典的风光所在。

记得那天去台湾岛内第一高峰的玉山。随着公路盘旋,山势渐渐增高。随行的一位当地女作家不断向我介绍沿路风景,时不时插入“玉山可真美啊”的感叹。

玉山诚然美,我却无法附和。对于山,实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十几岁时,当我还未曾见过中国五岳当中的任何一岳,爬过的山峰只限于北京近郊500多米高的香山时,就在猝不及防中,被甩到了世界最宏大山系的祖籍——青藏高原,一住十几年,直到红颜老去。

青藏高原是万山之父啊!它在给予我无数磨炼的同时,也附赠一个怪毛病——对山的麻木。从此,不单五岳无法令我惊奇,就连漓江的秀美独柱、阿尔卑斯的皑皑雪岭,对不起,一概坐怀不乱。我已经在少女时代就把惊骇和称誉献给了藏北,我就无法赞美世界上除了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喜马拉雅山以外的任何一座峰峦。朋友,请原谅我心如止水。由于没有恰如其分的回应,女作家也悄了声。山势越来越高了,蜿蜒公路旁突然出现了密集的房屋和人群。也许是为了挽救刚才的索然,我夸张地显示好奇,这些人要干什么?

这回轮到当地女作家淡然了,说,卖茶。

我来了兴趣,继续问,什么茶?

女作家更淡然了,说,冻顶乌龙。

我猜疑她的淡然可能是对我的小小惩罚,很想弥补刚才对玉山的不恭,马上兴致勃勃地说,冻顶乌龙可是台湾的名产啊!前些年,大陆很有些人以能喝到台湾正宗的冻顶乌龙为时髦呢!说着,我拿出手袋,预备下车去买冻顶乌龙。

女作家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就是爱喝冻顶乌龙的人,才给玉山带来了莫大的危险。她面色忧郁,目光暗淡,和刚才夸赞玉山风景时判若两人。

为什么呀?我大惑不解。

她拉住我的手说,拜托了,你不要去买冻顶乌龙。你喜欢台湾茶,下了山,我会送你别的品种。

冻顶乌龙为何这般神秘?我疑窦丛生。

女作家说,台湾的纬度低,通常不下雪也不结霜。玉山峰顶,由于海拔高,有时会落雪挂霜,台湾话就称其“冻顶”。乌龙本是寻常半发酵茶的一种,整个台湾都有出产,但标上了“冻顶”,就说明这茶来自高山。云雾缭绕,人迹罕至,泉水清冽,日照时短,茶品自然上乘。

冻顶乌龙可卖高价,很多农民就毁了森林改种茶苗。天然的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茶苗需要灭虫和施肥,高山之巅的清清水源也受到了污染。人们知道这些改变对于玉山是灾难性的,但在利益和金钱的驱动下,冻顶茶园的栽培面积还是越来越大。我没有别的法子爱护玉山,只有从此拒喝冻顶乌龙。

女作家忧心忡忡的一席话,不但让我当时没有买一两茶,而且时到今日,我再也没有喝过一口冻顶乌龙。在茶楼,如果哪位朋友要喝这茶,我就把台湾女作家的话学给他听,他也就改换门庭了。

又一年,我到西北出差,主人设宴招待。我得知身边坐着的先生是植物学博士,赶紧讨教。说我乡下的院子里有一棵苹果树,很多年了,却从不结苹果。

苹果树的树龄多大呢?他很认真地询问。

不知道。它是被我捡回家的,因为修公路,它就被人从果园连根刨起,几乎所有的枝丫都被人锯走当了柴火。我发现它的时候,它的根系干燥得只剩下拳头大的一小窝,完全是根烧火棒的模样。我把它栽到院子里浇上水,没想到几个月后,它长出了绿色旗帜一般的新叶……我说。

植物的生命力比我们所有的想象都要顽强,只要你尊重它。植物学博士说。

可是,它为什么不结苹果呢?它会记人类的仇吗?它是否需要漫长的休养生息?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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