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断裂的王冠(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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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里的走廊宽敞高大,但佩林却觉得很狭窄。尽管有灯光从装有镜子的镀金高灯架上散发出来,但周围仍然相当阴暗。墙上悬挂的织锦并不多,上面的内容大多是狩猎和战争的场面,画中人物和动物的动作都很不自然。稀疏的壁龛里放着杯碗和花瓶,偶尔会有一尊金、银,或是白色大理石的小雕像。就连这些雕像似乎也在强调它们冷硬的金属或岩石质地,仿佛雕刻它们的人对于曲线相当厌恶。
这里也弥漫着和城市中一样的寂静,他们的靴子踏在地上,响起一阵阵回声,一种空洞的不祥感似乎正在向他们逼近,佩林并不认为自己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罗亚尔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打个哆嗦,并不停地向两旁的岔道里窥望着,仿佛是在害怕有什么东西会突然跳出来。明的身体僵硬,迈出的每一步都很用力。当她偷看兰德时,脸上就会露出悲悯的神情,她似乎是在努力不让自己靠近兰德,同时又很讨厌自己这么做。那些年轻的凯瑞安人都像孔雀般昂首阔步地向前走,但当他们脚步踉跄时,这种傲慢的姿势就被破坏了。就连枪姬众们也如此,在她们之中,只有苏琳不会时常将手伸向垂在胸前的面纱上。
当然,到处都有仆人在忙碌着。面孔苍白窄长的男人和女人们穿着暗色外衣和裙装,在左胸绣有朝阳图案,袖子上缀着代表克拉瓦尔的纹饰。有些认出兰德的人惊愕地张大了嘴。有几名仆人跪倒在地,低垂下头,大多数仆人只是在深深鞠躬或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后,就又开始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了,就像在广场上那些人的模样。对于上位者表示恰当的尊敬,无论他们是谁,遵从他们,忽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许你就不会被麻烦缠上。这种生存方式总是让佩林感觉恼怒——没有人应该以这种方式生存。
两名穿着克拉瓦尔侍从服装的人站在通往太阳大厅的镏金大门前,紧皱眉头看着面前这些枪姬众,还有那些年轻的凯瑞安人。年长的人们就像艾伊尔一样,经常会以质问的目光去看那些效仿艾伊尔的年轻人。有许多父母都想结束自己孩子的这种蠢行,他们命令自己的儿女回归正道,让自己的武装部下和仆人赶走与儿女志同道合的伙伴,就像驱赶游民或流氓一样。如果这些看门人横起他们的镀金手杖,阻止赛兰蒂和她的朋友走进大厅,而不管他们是不是贵族,佩林丝毫不会感到奇怪,即使是枪姬众,也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挡在门外。已经极少有凯瑞安人还敢称呼艾伊尔人为野蛮人了,至少不会当着艾伊尔人的面这么称呼他们,但他们大多数私底下还是这么想的。而当这两名看门人站直身体,深吸进一口气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枪姬众身后的兰德。他们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他们都侧目瞥了自己的同伴一眼,然后同时跪了下去。其中一个死死地盯着地面,另一个紧闭双眼,佩林听到那个紧闭双眼的人正以极其低微的声音祈祷着。
“他们是如此敬爱我。”兰德轻声说道。他听起来似乎变了个人。明碰了碰他的手臂,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兰德拍拍她的手,但并没有去看她,不知为什么,这似乎让明感到更痛苦了。
太阳大厅非常巨大,以直线折角式拱起的天花板,在最高处距离地面有一百五十尺。大型黄金吊灯悬挂在镏金锁链上,那些锁链粗得足以拉动城堡的大门。但这么宽广的大厅里,现在却显得非常拥挤。在中央走道两侧立着两排粗重的蓝黑条纹大理石方柱,人们都簇拥在这两排石柱后面。站在最后面的人首先发现了这些新来者。这些拥挤在大厅里的人穿着或长或短的外衣,有些人的衣服颜色鲜亮,或者装饰着绣花,有些人的衣服已经因为长途旅行而破损了。他们全都好奇而专注地盯着兰德一行人。在大厅后面的少数几名女子都穿着骑装,面孔像男人般坚毅,看人的时候也像男人一样毫不掩饰。
佩林认为他们是号角狩猎者。多布兰说过,所有能到这里来的贵族都会前来,而大多数号角狩猎者都是贵族,或者自称为贵族。不管他们是否认识兰德,他们肯定感觉到了什么。有许多只手都在下意识地寻找腰间的佩剑和匕首,但他们今晚并没有携带这些东西。大多数狩猎者在寻找瓦力尔号角的同时,也在寻找其他利益和名垂史册的机会,即使他们不认识转生真龙,他们也能够察觉到危险的征兆。
大厅里的其他人并不像他们那样习惯于面对危险,或者说,比起直接的危险,他们更熟悉隐藏的阴谋。佩林前行到中央走道三分之一处停下脚步,紧贴在兰德身后。这时,惊讶的呼声已经像风一样吹遍了整座大厅。面色苍白的凯瑞安领主们在暗色丝绸外衣的胸口上绣着彩色横纹,其中有一些剃光了前额,并敷了粉。凯瑞安女贵族在暗色高领长裙装的胸前同样有彩色横纹,从袖口延伸出来的丝绸缎带遮住了她们的双手;她们的头发被编成花样繁复的塔形发髻,其高度经常会超过一尺。提尔大君和地方领主们留着涂油的尖胡子,他们的天鹅绒帽子和外衣有红、蓝和其他各种颜色,灯笼袖上都绣着彩色条纹。提尔女贵族们穿着颜色更加鲜艳的长裙装,有着宽阔的缎带环领;她们头顶的小帽都装饰着珍珠、月长石、火滴石和红宝石。他们认识佩林,也认识多布兰,甚至是海芬和明,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认识兰德。这些人全都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僵硬的模样几乎让佩林以为殉道使用至上力把他们绑了起来,就像是对付外面那些卫兵一样。大厅里充满了香水的气味,在那气味下却是汗水的咸味,在这些味道中流露出来的则是恐惧,一股瑟瑟发抖的气息。
佩林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大厅的远端,放置太阳王座的深蓝色大理石高台上。那个王座闪耀着名副其实的金光泽,高高的椅背上是光芒四射的朝阳图案。克拉瓦尔缓慢地站起身,盯着站在走道中的兰德。她那身几乎是黑色的长裙装上没有半点代表贵族的横纹,但她头顶的无数发卷显然经过特别的修整,好让王冠能合适地戴在她的头上——那顶用黄金和黄钻制成的日升王冠。七名年轻女子站在太阳王座的侧旁,她们穿着暗色的紧身长裙装,缎带环领服贴着她们的下巴,裙子上的垂直条纹则是代表克拉瓦尔的黄色、红色和银色。看来,凯瑞安女王和女王近侍的衣着样式,与一般凯瑞安人是不同的。
王座后面的一丝晃动让佩林看到了第八名年轻女子,她藏在那里,但佩林只在乎克拉瓦尔右边的那名女子。菲儿,她那双眼角微扬的凤目也死死地盯着佩林,就像是两轮晶莹的黑色月亮。她冷静自若的面容虽然没有丝毫改变,但佩林觉得她脸上的肌肉正在变得愈来愈紧。佩林的鼻子能闻到她的气息,但大厅中的香水味和恐惧的气味几乎掩去了一切。菲儿出现在这座高台上是有原因的,是一个非常必要的原因,一定是。
兰德碰了一下苏琳的袖子,说道:“在这里等。”苏琳皱起眉头,脸上的伤疤变得像她的头发一样白。她仔细地看着兰德的脸,然后才带着明显的不情愿点了点头。她用空出的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大厅里立刻响起另一阵惊呼声,枪姬众全部都戴上了面纱。这种局面其实有些好笑。那八个身穿黑衣、监视四周的男人也许能在枪姬众掷出第一根短矛前,就杀死大厅里的所有这些人。不过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能力,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只是一小群带剑的男人而已,枪姬众才是值得注意的,还有兰德。难道这些人没注意到,这一小群男人像兰德一样一滴汗都没流?佩林觉得自己简直是已经在汗水中沐浴了。
兰德从枪姬众之中走了过去,明仍然紧跟在他身边。当兰德停住脚步时,以佩林为首,多布兰和海芬也跟了上来;当然,还有亚蓝,他就像佩林的影子一样。兰德将他们每一个人都仔细地审视一遍,然后缓缓点点头,他看佩林的时间最长,也花了最长的时间才对佩林点头。那名灰发的凯瑞安人和年轻的梅茵人面容如同死人一般。佩林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紧咬的牙关。没有人能伤害菲儿,无论菲儿做了什么,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无论他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保护她。
他们走过镶嵌在蓝色地板上的巨型黄金日升图案,直到王座前面才停住脚步,靴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十分宏亮。克拉瓦尔双手抓住裙子,不停地舔着嘴唇,她的目光一直在兰德和大厅门口之间来回游移着。
“在找两仪师?”兰德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一阵回声,他的微笑让人很不安,“我命令她们去了艾伊尔营地。如果艾伊尔人不能教会她们懂得礼貌,那么就没有人能做到了。”一阵惊骇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恐惧的气息更强了。
克拉瓦尔哆嗦了一下,“为什么我要找——”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庄严的神态。她是一名容貌俊美的中年女人,黑发上还没有半点灰丝,即使没有头上的王冠,她也有着帝王般的雍容仪表。她天生就是统治别人的人,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她那双善于审时度势的眼睛显露出一种严酷的聪慧。“真龙大人,”她行了个非常深的屈膝礼,反而让这个动作看起来带有一点嘲讽的意味,“欢迎您回来,凯瑞安欢迎您回来。”
兰德缓缓地走上了王座高台,明仿佛要跟随他,但她只是双臂交叠站在原地。佩林则跟了上去,他要靠近菲儿,但他却突然停住。是菲儿的目光让他停下了脚步,那目光像克拉瓦尔的一样充满了刺探的意味。既是对兰德,也是对他。佩林希望能嗅到菲儿的气味,不是为了发现其中的原委,只是为了能嗅到她。但香水和恐惧的浪涛太过强烈了。为什么她不说话?为什么她不朝他走过来?或者给他一个微笑?一个微笑就好。
克拉瓦尔稍显有些僵硬,但也仅此而已。她的头顶不超过兰德的胸口,但加上塔形的发髻几乎就和兰德一样高了。兰德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孔,又依次扫过王座旁的那些女子。看到菲儿时,他也许停了一下,但佩林并不确定。
兰德用手按住太阳王座一侧厚重的扶手:“你知道我要把这个交给伊兰·传坎。”他的声音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真龙大人,”克拉瓦尔用平缓的声音回答道,“凯瑞安已经太久没有统治者了——一名凯瑞安人的统治者。您亲口说过,您对太阳王座没有兴趣。伊兰·传坎确实拥有些许的继承权,”她做了个小小的、否决意味的手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有传闻说她已经死了,就像她母亲那样。”说出这件事是一个冒险的举动——有许多谣言说是兰德杀死了她们母女——但克拉瓦尔不是个胆小的人。
《时光之轮6》第5章 断裂的王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