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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高处可胜寒 雪岭罡风 冰悬万丈 中怀谁与说 深心苦绪 错铸千秋(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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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麟早听司徒兄妹说过冰如轻不收徒,近三十年一个门人都无,拜师之事极难,但是自己年长,又无根基,如拜别人更是无望,本来就有此心,并非一日,只是苦恋淑华,委决不下,近日又遇见一位对自己情深爱重、痴心到了极点的蔡三姑,一面受她救命之恩,盛情难却,一面又受淑华追逼,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贼党昨夜阎王沟之行,听人谈说敌我双方恶战经过,业已触动前念,想起堂堂七尺之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随便遇到几个恶人便无法应付,样样都不如人,可见平日抱负全是妄想,休说做什事业,即以对于淑华而论,自己对她那样痴爱,稍遇险难便要靠人保护,自己只能跟在身边,还要蔡三姑从旁照应,真要遇见仇敌,岂不白受人家凌辱伤害?连本身都难自保,连这一个痴爱多年的心上人,眼看她黑夜逃亡,休说保护,连助她脱险逃难都无能力,岂不惭愧?越想越难过,既觉以前白用心力,在读那些死书办不了什事,又想人生世上应该发挥自己智能,学成实用本领做番事业,如其为了一个女子,所爱不遂便作出世之想,灰了志气,非但不值,也对所爱的人不起,何况淑华成见太深,中了礼教的毒,不愿改嫁;蔡三姑虽极情痴,苦干不是自己心目中人,对她只有感激而无爱意,勉强成婚,将来双方均不如意,淑华、晏瑰偏是追逼不已,以后要和淑华一起,三姑必也在内,长日相对,情何以堪?便是淑华,表面拒绝,心中也必悲苦,与其和二女同在一起受那活罪,何如放开情怀,苦求师父收留,拼用十年苦功,先把自家本领学成,一面日常留心体贴实用之事,等到本领学成,再出济困扶危,除暴安良,有一分力,不使半分,哪怕不能把普天下的苦难生民救出水火,到底帮助一些是一些,总比虚生一世做自了汉要强得多。

彼时二女也都逐渐年老,双方谁也不会再有婚配之思,既是真诚纯洁之情,相爱不在婚嫁,也不管什么年纪,倒真成了骨肉知己,再以全力帮助她们开荒建业,同心合力救助穷苦,彼此之间也必更相敬爱,白头到老,永无猜嫌,岂不比心灰意懒披发入山,和勉强成婚大家无趣,高明得多?念头一转,始而越想越淡,终至忽然醒悟,顿时雄心,生出远志,在外屋想了一夜也未合眼,本定天明之后便往寒萼谷向师苦求,不料冰如竟带沈煌同来,谈不几句,立时跪求。为了意志强毅、词色慷慨诚恳,冰如本就看他不差,竟为所动。

文麟初意师父上来必不答应,自己心志已决,无论如何困苦艰难,也必以至诚感动,非拜在门下不可,先见冰如毫无表示,晏瑰面有嗔怪之容,几次欲言又止,神色不快,还在心慌,不料这等爽快答应,还将这位最难说话的黑衣女侠的口封住,使其无法再往下说,不由喜出望外,当时扑地拜倒,重行拜师之礼。冰如也未拒绝。

拜完起立,晏瑰见他满面喜容,朝着冰如苦笑道:“他想得倒也不差,这样男子真的少见,不过我说那一个呢?”冰如笑道:“天下事只有水到渠成,勉强无益,反而有害。我知你说了大话遇到难题,这个无妨。文麟具此美质,人更聪明,你应帮他成就志愿和将来的事业,别的小节先不提吧。”随告文麟:“我此时就要回去,沈煌已由我引往苍山三友门下。本来此举无须,乃是另有原因,将来自知。你和淑华、三姑骨肉之交,此去不知何日再见,如想话别,不妨在此聚上两三日,大后日午后再回茅篷也可。”

文麟闻言,心方一酸,忽想起三姑固是情痴,淑华也极愿成就这段婚姻;业已拒婚他去,长日相聚,彼此都难为情,何况淑华母子业已相见,自己多年痴爱,沈煌并不晓得,此时双方只有一墙之隔,师父和晏大姊语声颇高,他母子断无不闻之理;听这两人口气毫无隐讳,也许师父业将这多年来的经过明告沈煌都是难料;他母子久别重逢,沈煌奉命省亲,进门时曾说要住几天,就便调养,要等龙子来唤方往见师,先没想到师父会将他引进到苍山三友门下,事如再被叫明,越发不好意思,早晚终须一别,何必还要这样依恋牵缠?万一师父借此相试,还当我心意不坚,更是冤枉,稍一寻思,慨然答道:

“弟子和二姊、三姊患难骨肉之交,情逾姊弟,弟子有志向上,二位姊姊也必代我高兴。

反正都要分手,弟子早从师一日,便可多学一日。这里山路不熟,贼党大多,狭路相逢也颇可虑,意欲现在就随师父同行,只请恩师稍停片刻,容弟子到里面和二位姊姊拜别,并向沈煌稍谈两句就走,不知可好?”冰如含笑点头。

文麟进房一看,三姑不知何往。淑华母子面上均有泪容,一个手指文麟,凄然说道:

“你真是我好兄弟。”一个早抢进前来,扑到文麟怀中,低呼了一声“继爹,儿子真感激你。”跟着泪流不止。

文麟此时最关心的倒是三姑,其势不能不别而行,又想不起见面说什话好,未入门前业已心乱,连冰如和晏瑰问答词色均未留意,一见人已不在,忍不住问道:“此是我的喜事,二姊应该代我欢喜,如何伤起心来?三姊人在何处?”淑华见他问得虽急,不带一丝悲苦之容,赌气答道:“你和老师在外说话,她还未听完,人便走开。紫枫妹子恐她难受,忙跟了去。我见她二人由后面绕走,迎头遇见何老伯,三人一路,好似同往何家。你此去不知何年相见,最难得昨夜回来,临睡时还谈得好好,忽然说走就走。此虽大喜之事,就住两天再走,也无害处,何况老师业已答应,心肠怎的这狠!依我之见,你受人家救命之恩,今当远别,她人在何家,就在那边屋内,又非远地,好歹也见她一面再走如何?”

文麟如在平日,一见淑华这样薄愠轻嗔,眉宇间隐含幽怨,无限深情自然流露之色,早已心旌摇摇,想起幼年两小无猜、互相爱好光景,决不忍心拒绝,这时却是拿定主意,先还想向三姑作别,及听人已避开,想起见面之后话实难说,略一迟疑,回顾晏瑰跟进,念头一转,立向晏瑰一躬到地,苦笑道:“小弟本想向三姊作别,不料人已走开,想起她对我的恩情,实在愧负,无奈好些不已,此生已实不能报答,只好将来相见,负荆请罪,求她原谅了。本来还想和三位姊姊谈上一会,只为恩师就要起身,不敢请其久停,还望大姊、二姊原谅,并请转告三姊,说小弟有生之日均感德之时,对她本人更是万分同情敬佩,他年相逢,自知小弟心迹。无暇多留,小弟要随恩师去了。”

淑华见他始终词色从容,只说到三姑,稍微带出一点愧意,料知心志坚决,不可挽回,便自己此时亲手拉劝也未必肯听,这才着起慌来,当着爱子,有好些话又不便出口,当时又气又急,做声不得。文麟把话说完,又朝沈煌谈问了几句,因他从师学剑,同居一山,不久必能相见,也未多说,跟着便向淑华辞别,道声“珍重”,退了出去。

淑华知他这一去,再见无期,想起前情,不由又是悲苦愁急,又是悔恨,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等到人退出房去,忽然警觉、方忍不住低呼了声“文弟”。因其喊声甚低,文麟也未听见。晏瑰见她眼含清泪,真情流露,心虽怜发同情,但知此举于文麟有损无益,忙即摇手示意,跟踪走出。淑华几面一想,不禁悲从中来,卧倒**,暗中伤感、悲泣不提。

沈煌因送二位师长,也随晏瑰一同追出。冰如来时已在途中叮嘱,把苍山三友的来历性情、剑术深浅、是何家数一一告知,并说:“你在我门下虽然不久,但因峨眉本门心法高出各派之上,你天资聪明,又肯用功,根基扎得甚厚,如再随我三年,必可成为大器。无奈我封剑之期快满,以前踪迹隐秘,许多著名凶孽都不知我来历,只管恨我入骨,老以为我全仗机警取巧,江湖上朋友多,没有真实本领,心甚轻视;到了近日,我的来历底细,对方已全知道,一听本门还有一个老辈留在人间,全都吃惊,虽然胆怯心寒,心更忌恨,以后必要用尽方法阴谋暗算,不把我除去决不甘休。”

“他们原有一个老辈,以前也是著名凶人,业已逃往海外,多年未来中土,此人一向狂傲自负,自从峨眉漏网之后,便发毒誓:如其无力报仇,决不再与本门中人见面!

这多年来,均在用功苦炼,想报前仇。只为所居海岛风景出产都好,他在岛上又建了许多宫室园林,远望一座碧山,上面涌现着大片园林官殿,将四周围的汪洋大海都映成了异彩,便仙山楼阁也不过如此富丽,他师徒带了许多美貌姬妾住在里面,每日**乐,享受安逸,年月一久,前仇虽然未忘,所居相隔数万里,每日这样快活,自不舍得离开,由此因循下来,非但始终未动,更恐人去寻他,连昔日那些同党都轻易不许到这岛上。

这厮如其知我尚在,非但勾动前仇,还要多生顾忌,恐我领头,早晚要去寻他,昨夜那两个为首的凶僧恶道再要设法勾引,就许在明年双方约会前后,赶来中土助纣为虐都在意中。

“照目前形势,这厮除我和苍山三友、司徒夫妇而外,恐已无人能敌,便是我们这几人,想要一举成功,将他师徒除去,不令逃走,也并不是容易。我早知这厮是个未来大害,曾有一点准备,此去至少要有半年多工夫无暇仔细传授。你如随在我的身旁,为将来永久之计自然是好,但是明年雪山斗寒大会,不问双方高低,结局均有一场恶战。

自从三次峨眉斗剑之后,你们这起后辈门人极少遇到这样亲身磨练、增加见识的好机会,能够参加自然不应放过,到时共分斗寒比剑两种,专用本门内功和敌人斗寒并非不可,无奈白阳真诀与三元图解,必须由现在起连用九个月的坐功,这要本人格外勤奋不畏劳苦艰难才能有成。

“你资质虽好,心志也还坚定,并非无望,可是龙子、珊儿、袁和尚、李明霞和司徒怀方兄妹大约到时都要前往,你小小年纪,又太好胜,枯坐雪山顶上,受那罡风冰雪侵袭,要经二十多天,敌人不时还有阴谋暗算,能否安然忍耐实是难料。安危胜败不能预计,即便占了上风,在场的人并不止你一个,多有功夫显不出来。等到恶斗开始,双方动手,眼看龙子他们纷纷出手,你内功虽好,剑术未成,只可旁观,不能上前,还要师长随时照看,幼童心性,一个见猎心喜,妄自出手敌不过人家,师长万一不能兼顾,便有性命之忧,当着一班小弟兄,还不好意思。最重要是,你和李明霞彼此情投意合,情分深厚,年貌才能无不相当,真乃一双佳偶,双方师长均想你们结为夫妇。她现奉师命,为想明冬参与雪山之会,业已拜在苍山三友中的女侠白云玉门下,你如与之同门,正好互相勉励,增加情感,免得随我苦练,一枯坐就是九月,中途稍微意志不坚还要误事,这才决计使你暂时拜在陶寒竹的门下,等雪山会后,过上两年,如愿重返师门,也可由你。此时你已扎好本门根基,再学上青城派的剑术,既可速成早点下山,还可多上几个师友同门互相切磋,比随我一起,不是枯坐洞中经月经年,一步不能走动,便是在外东飘西荡,不能静心用功,算起来一举三得,要好得多。何况苍山三友昔年往游依还岭,巧遇女侠上官红,送了他们好几口宝剑,又得到三百多根飞针,这些东西原是本门中人所赠,正好传授你们,虽未见你的面,听我一说你的资质,意思甚好,此去必能得到一口好剑。如其在我门下,这类好宝剑,急切间先就无处物色。峨眉青城,异派同源,情如一家,你只将我平日所教和本门规条紧记在心便了。”

沈煌对师虽极依恋,先还不愿离开,后听将来可以重返师门,此去半年多便可学成剑术,并得一口好剑,又和几个小弟兄姊妹同在一起,虽听说到婚姻之事害羞脸红,但对明霞早种爱根,只管年幼,天真无邪,心中却极想念,不愿离开,尤其这次受了热毒,在白云窝养病,二人长日相聚,无形中更增加了不少情爱,正是平日意想不到的喜事,暗中欢喜,当时谢诺,高兴已极,这时赶出送别,好生依恋不舍。

冰如活早说完,略微慰勉了几句,正要起身。淑华先已拜过冰如,见把文麟喊向一旁密谈,方始避开;后见文麟心志坚决,正倒在**悲苦饮位,忽听外屋冰如要走,忙即试泪,忍痛赶出,重又拜谢,一同送往门外。

文麟平日情感最重,心肠又软,休说淑华是他童时爱侣,多年梦魂颠倒的心上人,便对蔡三姑,也觉着对方情深义重,好些愧负,无以自处,这样一个悱恻缠绵的少年,这时竟会忽然警觉,大彻大悟,非但毫不粘滞,神态也极安详,对于淑华好似换了个人,别时还是那么关心看重,但与平日全神贯注,忧喜随人,只一见面,虽然心无别念,人却失了常度,仿佛此身与之同化、非其所有的情景,迥不相同。

淑华和他青梅竹马之交,从小一起长大,中道乖违也只数年,心情为人均所深知,见他别时虽然还是那么殷殷慰勉、样样关心,对于三姑更是愧歉,连托致意,前后说了两次,表面上比平日相对不是话多便是独自出神想心事,暗生闷气,往往答非所问的情景,反而周到殷勤得多,不知怎的看去异样,无形中似有什么隔断,偏说不出个道理,回忆前情,实在不舍,老疑他伤心过度才会有此决绝,再想起自己背盟负心,许多对他不起的经过,真恨不能扑上前去,明言心事,情愿抛弃成见,破镜重圆,抱头痛哭一场,求他宽恕,才对心思。偏生冰如和黑女晏瑰却是目光炯炯,微笑相看,爱于沈煌因是年幼聪明,最得师长钟爱,这两师长又极随和,师徒之间情如父子,平日言动随便,习惯自然,这时正一手拉着冰如,依恋不舍,一手又拉着文麟,照自己方才所说,连呼:

“继爹保重,千万抽空,常时寻我。”比起以前,更加亲热。文麟向众人,分别谈话,神态更是大方自然,所说只似至交惜别,朋友之情,决非平日心心相印光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空自心乱如麻,跟在身后,随同送出,始终无此勇气开口。到了门外,三姑和何氏父女忽同赶来送别。留神一看,文麟方才那么从容,见了三姑,竟面有愧色,所说也是词不达意,神情颇窘,三姑却是大大方方,有说有笑,先朝冰如行礼拜送,再向文麟叮嘱,仿佛也是朋友关心,连喊几声“文弟”,所说都是慰勉的话,面上不带丝毫悲愤容色。正在呆看出神,冰如和何芸叟在旁密谈,话已说完,带了文麟起身,人已走到青峰顶崖腰之下,方想起此别不知何年相见,还有许多心里的话未说,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文弟”,忽又觉着不妥,面方一红。

沈煌接口问道:“娘有什话,我追继爹,对他说去。这一面是顶风,娘声音低,他听不见。”淑华见文麟正和冰如由半山崖上纵落,边说边走,已到崖下,始终不曾回顾,知其万难挽回,急切间无计可施,心中一酸,强笑答道:“我是恐他山居衣服太薄,想给他做件厚的。好在他有简老师照应,想必无须,由他去吧,不要追了。”说完,回顾晏瑰,一双火眼金睛双瞳炯炯。正望着自己点头叹息;何芸叟不知想起什事,忽朝冰如师徒追去;三姑和紫枫相对说笑,直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料这男女双方心都伤透,都是自己没有主意,为;日家礼教所误,否则文麟固早如愿双栖,彼此终生均可快乐,三姑如知文麟娶了妻室,她决不肯与人为妾,也不会有此痛心之事,越想越觉三姑可怜,又恐晏瑰看破,刚走过去想要开口。

忽听晏瑰笑道:“虽是美中不足,未如我的预计,将来却可帮助许多苦人,只有更好。人已去远,二妹刚好不久,外面山风太大,我今日备有好些酒菜,本想就便款待简老前辈,不料连文弟也被拉去。天快近午,大家未用早点,煌侄头一天来,久闻白云窝慧昙大师那里终年茹素,寒萼谷饮食虽极精美,昨日煌侄尚在养病,恐也未必尽量饱餐,今朝天色刚明便起身来此,料已腹饥,小娃儿家多半口馋,不久从师学剑,又是长期清苦生活。我真爱惜这娃儿,就这三两天工夫,让我亲自傲些东西,请你吃上几顿,我们快进去吧。”说罢,长幼五人一同回转,下面三人已走得望不见影子。何芸叟也一去不回。

《狄龙大哥》第十六回 高处可胜寒 雪岭罡风 冰悬万丈 中怀谁与说 深心苦绪 错铸千秋(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