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军木媒说庄官 蟆六伪渔神宫(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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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阵代簸上宫六,自从前几天看到庄头蟆六的女儿滨路以来,恋念的欲火难禁,梦寐不忘,心想找个媒人去求婚。他流露出的这种隐情,被其属下靠巴结权势起家的军木五倍二看穿,见左右无人之际,军木对宫六说:“想念意中人一定露神色,露出神色就有人知道。某近日察看尊公神气,就已知其意。必然是为了蟆六的女儿滨路之事,如果是槐门贵族的小姐或许就难办,尊公属下的一名庄头的女儿,何必如此劳心伤神。若想娶她,某愿去做媒,把您的心意转告蟆六,他一定乐意。尊意以为如何?”他这样地窃窃私语,宫六莞尔笑道:“正如你所觉察的。然而滨路是蟆六的独生女儿,并且听说早就有了女婿,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因为想不出好主意来,正在为难,不料被你看穿。”五倍二用膝盖往前凑身说:“尊公未免太过虑了。蟆六是您属下的庄头,让他倒下起来,还不是凭您的一句话。因此即使有婿,也可以改变,结这份婚姻。他若犹豫不决,就是自取灭亡。某将此利害说给他,必得应允。请放尊心。”他很有把握地承担了这件事,宫六非常高兴。
次日,宫六让七八个奴仆抬着聘礼,派军木五倍二做媒人,悄悄去蟆六家。五倍二来到蟆六家与他见面后,述说了簸上宫六想求婚之意,并一再进行劝说。蟆六没有立即答复,待与妻子商量后再做道理。说毕退去,过了半晌才回来,对五倍二说:“适才把大媒之意向滨路的母亲说了。真没想到诸事皆赖恩顾的簸上大人,执意要娶滨路,而且又郑重地派您来做大媒,我们父女真是三生有幸,但有一事为难。有个叫犬冢信乃的是贱内龟筱之侄,由于如此这般的缘故,自幼将他收养作为养子,并把滨路许配给他,还打算把职务也让给他,均订有契约,当时有许多人做证。当然让信乃做女婿既非我们夫妇之所愿,也不是滨路所情愿的。因为乡里们要求,不得已而为之,所以须待信乃远走之后方能答应。”五倍二听了冷笑道:“你说的话语无伦次,就是有那种情况,也未免太过分认真了。你如果想与簸上氏结亲而并非虚情假意,就该肯定地回答,然后再让那个女婿走开亦不为迟。某虽不肖,也是当城的官员,为阵代做媒,不能回禀这种模棱两可之词。你如果执迷不悟,则是自找苦吃,冥罚迅速,不立即决断,将待何时?”蟆六受到威吓,面色苍白,牙齿打战,一时难以回答。过了片刻清醒过来,长叹口气说:“军木公言之有理。某即使才浅愚钝也不能推辞女儿这种难得的婚事,只是要说明其中的障碍。但要稳妥地消除这个障碍是不容易的。这不但是我们父女之事,而且也为了今后少给簸上大人添麻烦,请您费心想想办法。障碍未除之前,切勿透露订亲之事,我决不违抗簸上大人的美意。”五倍二听后,和颜悦色地说:“知道了。你早点答应,我也面上有光。阵代大人似乎有些性急,今天是好日子,带来了他的聘礼。”说着把礼单递给蟆六。外面跟随军木的男仆,听了主人咳嗽的暗号,就把礼品抬进来,一样一样地把走廊摆得满满的。蟆六看了,心里虽有些不安,但又不能推辞,写了回书交给五倍二,又命令奴婢准备喜酒。五倍二急忙制止说:“尚未消除那个障碍就着急吃喜酒,立即让阖府皆知,以后事情就难办了。簸上大人恐怕也等急了,喜酒改日再吃,告辞了。”说罢起身,蟆六说:“您说得是,小的不敢挽留。”便恭恭敬敬地以额及地接着说:“这样仓猝十分遗憾,那就等您再度光临时,置酒款待。”他前边带路送到正门,趴在地板上,真如同他的大名,像癞蛤蟆一样,撑着两只胳膊,抬着头互相祝贺千秋万岁。留步的未来泰山和送走的媒人,打开扇子遮着伏天的骄阳,抬着长方形大箱子的仆从,夸“吹来一阵好风”,跟在主人后边回去了。
蟆六看来人走远,回到室内。窃听的龟筱轻轻拉开纸隔扇,用下巴数各种聘礼。她微笑着夸赞道:“真是少见的订婚礼。”蟆六抬手制止说:“小点声,被别人听见!不能让滨路和信乃知道,还不赶快用包袱皮将这些东西包起来。你在这看一会儿,我将它搬到仓库去,藏在长柜子里。啊,赶快,赶快!”他十分着急,龟筱赶忙拿来不少包袱皮包起来。蟆六把裙裤的开口掖起来,卷上袖子搬运这些不让女儿看见的聘礼。其中有办喜事用的红漆酒桶,有母亲喜欢的海带,还有干鱿鱼和贵重的鲣鱼干,这些都不那么值钱。他们最开心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有二十块。还有五捆衣料,非绸即缎,只能卷着看看,无暇打开。最好有个木案子,不能放在这里。两个人一手提一件,一出一进地往仓库送。本来是自己的东西,夫妇俩却像偷来的一样,每次都怕别人看见。一个问:“没人来吗?”另一个答道:“没有。”他们累得腰酸腿疼才把东西藏好。
夏日昼长,奴婢们在各处睡觉,只有滨路在里间熨衣服,信乃说去参拜菩提院,还没回来。只是额藏不知哪里去了。蟆六掩藏好东西后,在客厅的隔壁解开单衣领子抓跳蚤。这天夜间,夫妻二人进卧室躺下,小声谈论簸上宫六的亲事,商议除掉信乃的主意。当下龟筱趴着把手放在枕头上说:“有这等幸运事情,既非神仙,谁能想到。我原来想,那个网乾左母二郎在管领家供职时,俸禄很多,听说是出人头地的,因为某种缘故虽成了浪人,但据他自己谈,因有某种情况,不久将被召回镰仓。从他对滨路眉来眼去的样子,就知道他有意。他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日子长了滨路也会忘记信乃而对他有情。虽没告诉她去淫奔,但她若对他有点情意,等他回镰仓时就会对他恋恋难舍。这虽是靠不住的想法,但要想打断滨路和信乃之间的情分,与其我们每天看着她,莫如让网乾把滨路拴住。我这样地瞎指望。可是现在网乾也成了一个障碍。他虽是个美男子,能否被召回镰仓却不得而知。这样一个穷浪人何及像城主一样有权有势的阵代!差点做了一件后悔之事。”她在咋舌悔恨,蟆六坐起来抄着手说:“仔细想,滨路不像现今的女孩子,过于死心眼儿,一旦把信乃当作丈夫,就不会改变贞操。从她的秉性推断,即使左母二郎紧追她,也不能移其志。你比我听的和见的多,滨路对网乾有情意吗?”他小声问。龟筱摇头说:“不,网乾虽然有情,但滨路好像无动于衷,没有忘掉对信乃之情。去年秋天,糠助将死时,看到滨路慌张地从信乃屋里出来。自此以后我不眨眼地看着,并未见她到他那里去,是否和以前一样私通,不得而知。说来说去,障碍只有信乃一个人。”蟆六听了叹息说:“庄客们人多嘴杂,当时为了逃避罪责,没仔细考虑就将滨路许给信乃为妻,现在感到十分悔恨,真是祸从口出。门前的扁柏,一年可长十寻、二十寻,阵代性急不容拖延(1),毫无办法。只有赶忙除掉信乃,才能放心。有什么好办法呢?”他皱着眉头,歪着头凝思苦想。远寺的钟声和落在蚊帐上的蚊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家里其他人都沉睡了,已是午夜时分。过了片刻,蟆六莞尔笑道:“龟筱你想出好办法了么?我有一条妙计。”龟筱听了,坐起来想听听是什么妙计,侧着耳朵倾听。蟆六说:“信乃是颇有头脑的,要想算计他,非施行苦肉计不可。前管领成氏朝臣是番作、信乃等的君主,通过这一点就可算计他。足利成氏朝臣是持氏之子,从前在结城陷落后被杀害的春王、安王之弟,称为成氏尚永寿王。宝德四年春,蒙京都将军恩免,回到镰仓,做了第六代管领。与其重臣代管领扇谷持朝和山内显房不和,君臣相攻多年。享德四年六月十三日〔一云康正元年〕成氏因镰仓御所被放火烧毁,赴下总国猿岛郡浒我的熊浦修理馆舍,移居到那里后,称之为浒我御所。然后在文明四年,成氏朝臣被山内显定攻陷浒我城,又逃到该国的千叶,依靠千叶陆奥守康赖。今年〔文明十年〕与两管领和好,又回到浒我城。世间都这样传说,我现今根据这些情况,就可如此这般地骗信乃,诱他去神宫河。你明天白天偷偷去左母二郎家,编点如此这般的瞎话对他说。这个计策如果成功,就可得到他的村雨宝刀。这是一条苦肉计,虽施行有困难,但不如此又焉能赚得那个难斗的家伙。那宝刀如果到手,就再向额藏如此这般说,在途中干掉信乃。我的计策如能顺利进行,在滨路嫁给阵代时,要对左母二郎费一番口舌。他假如发疯,不畏权势,妨碍我们之事,就告诉簸上大人,把他抓起来易如反掌。所难的是信乃之事。”蟆六悄悄地说给她。龟筱听了赞叹说:“虽有危险,可你从小就水性很好,即使老了不如从前,只要收买好船家,有他帮助也就万无一失。对付网乾有我呢,就不必说了,我明白。这样一块石头就落地了。如果阵代做了女婿,村里的事自不必说了。他威望相当于城主,真太使人高兴了。”为了不露出欢笑之声,他们以手掩口,互相交头接耳地商量。夏夜已近拂晓,蟆六和龟筱因贪心而劳累,以肘作枕,打起瞌睡。
翌日未时下刻,龟筱诡称参拜乡里的不动堂,一个人装作很随便的样子出了后门,悄悄来到网乾左母二郎家。她站在外边往屋里窥探,学书法的孩子们已经回去,学歌曲的弟子还没来。主人正倚着柱子吹竖笛,机会难得,迈步进去。左母二郎回头一看,立即停住手里的笛子,说:“少见啊!哪阵风将您吹来了。里边坐!”说着便站起来迎接,铺开花席子把她让到上座。龟筱满脸堆笑地说:“有件事不好通过别人讲,我想借助你的智慧,所以才来偷偷拜访。小心外人听见。”网乾听了心领神会,将外边帘子放下,又让她往里边坐,把耳朵凑到她身边。龟筱低声说:“虽然这件事很难开口,但你和滨路爱慕之事,我早就知道,这是年轻人谁都有的事情。我们怎能置之不理,想纳你为婿,不知你意下如何?滨路和信乃小时候由于如此这般的缘故,由乡亲们做媒,曾说过让他们成为夫妻。话已出口,现在不好改悔,庄头也并非心甘情愿。他喜欢你,若没有信乃就以你为婿继承家业。信乃虽是我的侄子,但他是与我们有很深仇恨的番作之子,滨路和信乃婚配,不会对我们有好处。怎样才能使他走得远远的,让你为婿不使所说的话落空。我们想出如此这般的计策,让信乃远走他乡。另外,在他小的时候,我们作为给女婿的赠礼曾送给他一口庄头秘藏的稀世宝刀,想要回来,但明说他是不会还的。因此,订了这样的计策。你也要想些办法,拿庄头的一把刀把信乃的那口刀换过来,你看怎样?当然这把刀要先量好长短,做好准备,以免与刀鞘不符。事情办成了是莫大的福分,对你不是也有很大好处吗?”她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花言巧语地编造一通。左母二郎仔细听着,面有愧色。以手加额沉思一会儿,抬头往四下看看,不像有人的样子,这才开口道:“这等机密事情,您和我讲是看得起我,这个意思我领会了。然而我虽对令爱有意,却纯是单相思。那位小姐很冷酷无情,您说她有意那大概是您的眼光不亮。因此即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刀顺利地换过来,而小姐还是那样薄情,连其父母也莫可如何,那可怎么办?”他犹豫不决地推测着。龟筱笑着说:“你好笨,不像这方面的行家。信乃如果不在了,滨路还顾虑什么?她顺从不顺从,还不得听你的吗?这件事情不是做父母的所能知道的。父母不答应而跟着丈夫跑的不是很多么,何况是父母许的亲呢?订了亲以后,和不和睦就看掌舵的丈夫的本事了。这只是说世上一般青年们的情况。我都看出来了,你和滨路的爱情,就好像池中起伏的涟漪,浮萍暂且被行船给隔开,过后不还是要连在一起的吗?这无须再推测了。”左母二郎搔搔头说:“您说得有道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前要紧的是太刀之事。此事虽非容易办,但我要豁出命来干。”龟筱听了非常高兴,又将前额凑到一起,对那天的暗号、进行的方法又交头接耳说了一阵。不觉已经时间很长,龟筱赶忙告辞,起身来到家里,将结果悄悄告诉蟆六。蟆六不胜欢喜,盛赞龟筱的口才,含笑说:“这样算计信乃就容易了,有意思,有意思!”
《妖刀村雨和妖刀村正》第二十四回 军木媒说庄官 蟆六伪渔神宫(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