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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米姬,永远走在灯光下。
这是姥姥给露米姬的遗言。五年前胰腺癌夺走了姥姥的生命。露米姬去医院看望姥姥,她俯下身,跟姥姥靠得很近,所以姥姥能用她那干瘪的、布满皱纹的手抚摸她的脸颊。姥姥年轻时就守寡,独自抚养四个孩子。露米姬毫无疑问地、毫无保留地爱着姥姥,因为她是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女人。姥姥也很爱露米姬,对此露米姬从未有过任何怀疑。而爷爷和奶奶跟她就很疏远。他们住在阿芬南摩省,露米姬很少见到他们。
然而,连姥姥都对露米姬隐瞒她有姐姐这样的事实,她怎么能这样做呢?露米姬觉得她好像陷入一个极其奇怪的、人造的环境中,那里所有人都秘密地联合起来对付她,那里装着监控摄像机,上演话剧,播放真人秀电视节目,这样的节目是有脚本的,但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永远走在灯光下。
当她离开学校沿着哈美大街往家走时,露米姬想起了姥姥对她说的话。彩灯所布置出的灯光图景使整条街沐浴在金黄色的灯光中。灯光组成的鲜花和雪花,缠绕着树干树枝周围的电缆,商家自己布置了圣诞灯光和橱窗,这一切使人们忘记了一点:如果整个城市突然停电,人们将不得不在一片漆黑中跋涉。当灯光足够亮时,人们是不会想到黑暗的。露米姬心里琢磨着,姥姥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她想,如果姥姥让她的生活尽量变得明亮和快乐,那么往日的悲剧就会消失了。
毋庸置疑,往事一定是个悲剧。看了照片后,露米姬明白了这一点。只有大悲剧才能多多少少解释这样一个不可理解的事实:不让她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姐姐。
前一天夜里,露米姬睡得很少。看了影子的短信后,她关掉所有的电灯,拉上所有的窗帘,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眼睛直瞪瞪地盯着门厅。她比以往更加仔细地倾听着,一听到萧瑟的风声,房子摇晃时的嘎吱嘎吱声,冻雨拍打在窗户上的噼哩叭啦声,她就会惊恐失色。她吓得要死。露米姬本想打电话给赛姆萨、利埃基、她父母或者警察,但她不能这样做。
这条害人虫已经把她的手捆住,让她瘫痪,剥夺了她的活动余地和她所呼吸的空气。
随着夜晚一小时一小时慢吞吞地过去,露米姬挖空心思地猜想这个家伙究竟是谁,可是,即使是可能性极小的答案她都想不出来。是个疯子?狂人?但谁能知道得那么多呢?谁能知道有关箱子、照片和钥匙的事呢?谁能把钥匙搞到手呢?当然是露米姬的父母。尽管露米姬越来越怀疑他们对她的爱,但她仍然不相信他们会是这种迫害的幕后策划者。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不,这是不可能的。
露米姬连害人虫的身份都没有好好想过,因为她的头脑里只有这样的问题:罗莎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她觉得时下这比任何其他的事都重要。在考虑别的事之前,她必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迫害她的人给了她钥匙,但最大的锁仍然还没有打开。露米姬知道她是在他的掌握中。她相信答案肯定是在这个家伙手里。
早晨最终以灰色、疲惫的目光朝北半球的12月瞥了一眼,这时露米姬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她感到手脚发麻,头也快晕了。她把菜刀放回厨房,然后把一切都清扫一遍,使人觉得屋里没人来过似的。她做每个动作都非常机械。有时她好像是在自动机操纵下动作,因为干别的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
只干必须干的事,把所有其他事都停掉。
露米姬就这样乘坐早班火车返回坦佩雷。她回到家里换了一身衣服,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就走着去学校。正常的事儿,正常的生活,一切都跟平时一样。周围的人生活也跟平时一样,匆匆忙忙上班或上学。露米姬觉得她好像是透过玻璃看着他们,透过玻璃棺材看着他们。她是在那里睁着眼看,但心可不在那里。
曾经有过一个女孩,但她并不存在。
罗莎,但她被全部抹掉了。露米姬,她走路、呼吸,看起来,或许是外表上看起来还像个活人,但她觉得她的体内尽是一片乌黑,她有的只是一张人皮而已。
学校里,朝着她迎面走来的第一个人是亨利克·维尔达,他焦虑不安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病了?”心理学老师问道。
“我没有病,只是有点儿极夜(1)引起的疲倦。”露米姬回答。
“每年这个时候就得注意,一定要有足够的睡眠和亮光。”亨利克说,并且热情地笑了笑。
露米姬只能点点头。她紧接着看到的是赛姆萨,他仍然为露米姬疲惫的模样担心。
“晚上后来太晚了。”露米姬撒谎了。
她觉得,如果她从嘴里再说一个谎,她就要吐了。
“这是芬兰瑞典族人的狂热。”赛姆萨轻轻地笑了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说,吵架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对赛姆萨说的话,笑声,语气,他的一切露米姬都感到很不高兴,特别让她生气的是赛姆萨说他上完课后在图书馆里等她,以便他们能够一起走到露米姬家去。
“我感到很累,所以上完课后我就想睡个觉,做个芬兰瑞典族的白日梦,享受一下芬兰瑞典族的宁静。”露米姬说。
“我答应保持沉默,不打扰你。”赛姆萨心平气和地说。
“不行,今晚我想一个人过。”
“最近你老是想一个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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