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月下共清樽 夜景空明 江山如画 瓮中观恶斗 邪云弥漫 剑气若虹(第3/3页)
木马小说网www.mumahao.com
二人一到,忽然满面喜容,转身来迎,看出先前神色紧张,恐其分心误事,方要开口,何四已先笑道:“多蒙贤夫妇鼎力相助,不特少时化凶为吉,并还将我昔年得罪的一位老友夙怨解消,真乃平生第一快心之事。六妹所说的话,无论是什难题,我必遵办。妖人已然发动,正在沿江示威,因我事前下有几处埋伏,再停片刻便入腹地,等其冲破未层关口,鸡声才叫,为时尚早;这类旁门斗法贤梁孟不曾见过,借此看看也好。那盏神灯是我命脉,休看豆大七朵灯火,无论狂风暴雨均难熄灭,老弟少时立在灯下,经我行法之后,本身元灵便与灯合,只要守定心神,无论见何异兆不受摇动,再得尊夫人一同坐镇,更可免去疏失。到时,只有一人能以潜心毅力守住此灯,决可无害。鸡声未叫以前,如要观察敌情虚实,可朝灯前水瓮中注视,这沿江百余里内敌人动作便了如指掌,只不可相隔大近,万一邪法厉害,瓮中之水上涌,一个躲避不及,被他沾上一点,不是受伤,便被邪法摄去。最厉害是肉身未动,元神被其摄去,即便欧六妹在此能够追回,也要费上不少心力,元气还不免于损耗。”话未说完,忽听瓮中有人接口道:“老东西不必拿话激我,这一对少年夫妇将来且比你强得多呢。你看人家何等情深爱重,难得心迹光明,从来少见,我一见面便自投缘,来时又算出他们前途尚有危难,我虽向其求助,一半也是好意。如非他们,我和你昔年嫌怨如何能解?有我在此,难道还教他们吃人的亏?你大轻视我了。”
余式偷觑何四满面喜容,用手示意,带了二人同去瓮前,静静的把话说完,先朝瓮口低声说道:“六妹,这多年来你使我心神上受了不少苦痛,也足可以消恨了。你的来意和对余老弟夫妇所说的话我已尽知,无不照办。方才所说并非激你,只为昨日由法盆中察看,得知今日仇敌已甚厉害,又添了两个党羽,均非庸手。最可虑是余老弟的一个大对头也在今日发难寻仇,如被联合一起,你我恐均非敌,且喜事情还有化解,否则,仅是那南疆逃来的妖道师徒,不必六妹出手,只我一人也足能应付了。”说罢,微闻六婆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冤孽”,便自停止。松林相隔不下三四十丈,语声由瓮中发出,仿佛就在身前。遥望松林,六婆已不在席上,方想询问,何四笑指瓮中,令二人往前观看,随道:“妖人空自骄狂,他那徒党竟如此脓包,才一入伏便自失利。由此去往下流沿江二三十里,我共设有好几重埋伏,要全冲破也颇费事。照此情势,为时尚早,贤夫妇且拿它消遣,看个哈哈如何?”
何四说完,重往坛前走去。到了神案前面,先用剑尖朝香头上一指,往前一甩,就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圈,香头上的烟便随剑尖飞起,成一丈许方圆烟圈,悬在坛前不住急转,那么大的山风竟吹不散。余式见烟圈中似有一层淡——的白光,内里现出江山人物、舟船影子,看去颇远,只不甚真,正要趋前细看,忽听燕玉悄呼:“式哥快来!”低头一看,原来五尺方圆的大水瓮中竟现出一条江峡,和烟圈中所现景物仿佛相同,乍看还仅一些虚影,再一定睛注视,竟是越看越真,不特把二三百里的江峡景物、人物舟船齐收眼底,清晰如绘,看时稍久,直似身居实地、人立近侧仁望江景,所有景物都是举步可及。因听何四说起强敌已然入伏,见江中风帆往来,景甚安静,并无异状,方觉所言不符;后经仔细观察,才看出上下行舟有的顺流疾驶,其去如飞,晃眼没入天水相接之处,那往上行的舟船先由好些纤夫拉着舟船力抢上游,仿佛有什急事,全是神情惶遽,忙乱异常。后又不知发生什么警兆,所有舟船一齐觅地停泊,有的行至中途不当停泊之处,也各就崖凹浅滩山峡等处匆匆泊岸,逃难也似。江船系住以后,慌不迭往岸上跑去,各留一两个船夫守在岸上,面带愁急之容。余人多就附近野店人家觅地守候,互相交头接耳,神色惊恐。有的便就泊处山崖上借着树石掩蔽,朝下偷看,江面上转眼全空,估计少说也有百余里的江面不见船影。江流浩荡,远接云天,空荡荡的。除先前往来舟船忙着行船停泊一阵纷乱而外,更无别的异兆,方看出那是妖人未入伏以前的景象,从头出现。
忽然望见下流头江面上飞也似驶来三人,各用一块长约数尺、宽仅二尺、前头点着香烛的木板浮在水面,人立其上,逆流上驶,作品字形疾驶而来,其行如飞。当头木板上站着一个貌相凶恶的短衣壮汉,脚前钉着三口明晃晃的钢刀,前胸开敞,露出一络黑毛,直齐腹部。左肩**,手叉腰间,左膀上画着好些花纹符篆,上钉七柄小叉,右手握着一剑,独自当先,横眉竖目,其势汹汹,似要和人拼命神气。身后两人一胖一瘦,也是脚踏木板,前点香烛。一个身旁放着七碗米豆杂粮;一个头发披散,上身**,胸前画着五个人头,手握一叉,身旁有一木架,架上放着一些日用寻常之物。一边一个,尾随壮汉身后,同往上游急驰。不时互相问答,似在笑骂,声如蚊蝇,听不甚真。大意似说,敌人空负盛名,昨日师父沿江示威,已先警告,今日我等前锋已入敌境,连江中舟船均早得信,纷纷逃避,惟恐冲撞,敌人断无不知之理,如何还在装聋作哑?不是害怕,举家逃走,便是隐藏不出。即便暗设埋伏,我们一时不察,误人伏地;只消点燃信火,师父立时赶来。反正今日敌人全家鸡犬不留,此时上下流三百里内全在师父法力禁制之中。据说敌人远在重庆,今早命人来探,尚无动静,如其不曾赶回,先把他全家老少杀死,不问结局胜败,先报前仇更好。三人前后问答都是这一类的话,内一壮汉更是咬牙切齿,不住咒骂,听出是何四仇人刘金山。因这三人口气残忍凶横、方自愤怒,当头壮汉已渐驶近法坛前面江滩,相隔约有十多里的水路。
那一带江崖壁立,水势险恶,来这三人正在口中咒骂,互相叫阵,逆流上驶,前面本是一片绵亘不断的危崖,只有一处缺口,上人就崖形凿成一条石级,形势十分陡峻。
这时沿江舟船人家因妖道师徒由昨日起在当地一带行法示威,已有多次,俱都害怕,加以离何四家近,平日相识的多,风声传出,知有强敌寻仇,均恐波及,纷纷逃避。一班有势力的官绅船客,虽有几个不信邪的,因所乘船家俱不敢明言详情,全推说是风色不顺,前有险滩,下行的已先顺流而下,上行的均各避开斗法之处,在三十里外觅地停泊。
江面上固不见一条船影,两岸山崖上的土人和得信较迟、不及退避、只就沿途中停泊的那些久跑江湖商客,也只有限几个胆大的觅地藏伏,暗向江中偷看,余人全都远避,极少发现人影。那缺口石级上却有两个未成年的幼童,一个正在临水淘米,一个蹲在一旁,手持一柄小刀,朝崖石上刻画,不时和同伴回顾说笑。乍看好似两个十六七岁的顽童,因见江岸上下人船均已逃避一空,二童神情怎会如此从容?忽听瓮中有人发话道:“这便开始斗法,闷着无聊,可将双耳侧向瓮中;就听见了。”
二人听出欧六婆的语声,侧耳一听,先听淘米的一个低声说道:“你看对头快来了么?”拿刀画崖的一个笑答:“我已发现妖党影迹,四大公心肠太软,不令伤人,对头如知进退,还可饶他;否则,不要他命,也给他带点记号回去。”话未说完,三妖徒已踏着木板逆流飞驶而来,相隔二童淘米崖口约有七八丈远近。那一带江面较宽,彼此均能望见。三妖徒先未留意,快要驶过,淘米的忽然高喊道:“二哥,你看这三个是人是鬼?这大风浪,只用一块木板硬往上冲,也不怕被浪打沉,落在江里去喂王八?”另一个回头笑答:“这些跳端公的全仗邪魔鬼道障眼法儿在江中行凶,欺负老实人,有什么好东西,理他作什?往天这时候正是舟船经过热闹的当儿,你看今天被他们这些邪魔鬼道一闹,可见一条船影?”话未说完,三妖徒驶行极快,已然临近,听得逼真,不禁大怒,为首一人刚怒喝得一声“小狗”,二童突把双眼一瞪,冷笑答道:“你敢骂谁,莫非还不许人说话么?趁早滚开,免得老子生气,将你们这三片棺材板打沉,落个叫花子走背运、风筝断线、没得蛇耍。”说时,三妖徒木板已然停住,迎面江流急浪只管奔腾而来,那三片木板却停在水上,和钉住一样,丝毫不动。内一妖徒因见沿途舟船均早远避,江面上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二童偏在此淘米,见三人逆流飞渡,不特视若无睹,反倒肆意嘲骂,觉着可疑,心中一动,强忍愤怒,正待暗告同伴留意,为首壮汉已忍不住怒火,厉声大喝:“该死小狗,竟敢口出不逊,我们杀你不费吹灰之力,念你乳毛未于,将你用神火围在此地,快教你大人拿赎命钱来,还可饶你狗命;否则,一过今夜子时,神火往上一围,便成焦炭,莫怪老子心狠!”说罢,拔起脚前木板上所钉钢刀,朝着香火头上连绕几绕,朝外一甩,立有一蓬黑烟,中杂数十百团火焰,朝二童当头罩下。
二童先听对方发话只是冷笑,淘米的一个早把米箩捧起,听完笑骂道:“你老子年纪虽轻,向不信邪,有什鬼门鬼道、障眼法儿只管施展出来,我看是什玩意。吹这大气,哄鬼!”话未说完,黑烟烈火已当头罩下。淘米的一见火到,笑骂:“这点障眼法儿也敢欺人!”口中还骂,米箩朝外微扬,内中白米便和暴雨也似挟着大蓬白气往上飞起,离头丈许,突然展开,将那黑烟烈火一齐兜住,朝为首妖徒反罩下去。同时,另一幼童回头喝道:“老九,你淘好了米还不回家,和那些狗东西怄什么气?如不耐烦看这鬼眉鬼眼,不会把那棺材板劈去,教他叫花子没蛇耍不是一样?平空糟践大好白米作什?”
随说,用手中刀朝崖壁上画了两画,左手拿起一块薄片朝外一晃,向空抛起,再回手两刀,木片立被斩为三段。三妖徒见对方用半箩白米把所发黑烟邪火全数回敬过来,才知遇到行家劲敌,一时疏忽,中了敌人之计,加以上来骄狂自恃,不曾留意,匆促之间准备不及,不禁又惊又怒。骤出不意,急切间还须先顾自身,无法还攻。为首妖徒刚把舌尖咬破,喷出一口暗赤色的邪烟,将自发的黑烟邪火连敌人的米和白气挡住,待要还攻,不料一着失错,步步皆输,他这里手忙脚乱,敌人已先发动,两同党见另一幼童手持木片,举刀要斫,知道厉害,忙喝:“留意小鬼七煞万!”已自无及,说时迟,那时快,他这里还未及行法防御,对方木片己随刀而折,耳听淘米的一个大喝:“还我米来!”
为首妖徒所乘木板已随木片折处同样斩为三段,紧跟着随着妖徒所喷邪烟一挡之势,白米已和瀑布一般飞回幼童箩内。
三妖徒只当敌人法力比他还高,惟恐骤施杀手,慌不迭均想先保自身,再打主意。
为首妖徒所踏木板一断,差一点没有坠落江中,正恐敌人乘机暗算,自米忽然飞回,惊惶中还不知敌人要走,方自行法抵御,忽听岸上哈哈大笑,定睛一看,随着那股白气回飞之际,二童人已无踪,崖口白气尚还未散,二童笑声已到崖顶,才知敌人有心戏弄,愧愤交加之下,为首妖徒把满口黄牙一锉,厉声怒喝:“小狗休走,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手持钢刀,正待施为,忽又听崖上喝道:“你们人还没有丢够,真个要作死么?”跟着便见一串酒杯大小的白影打到,余式、燕玉由瓮中观察看得逼真,见那白影便是幼童箩中的米。崖口烟光一起,二童立由崖峡攀援而上,身法虽甚灵巧,并未有什法术。到了崖上,因听妖徒喝骂,抓起箩中白米便往下打,都是酒杯大一团连串打出。聚而不散。三妖徒也正施为,一见白影打到,不知是何禁法,各把手中钢刀扬起朝前一晃,刀尖上刚飞起一片碧阴阴的妖光,白影已连珠打倒,两下迎个正着,才一接触,只听接连几声炸音过处,白影纷纷爆炸,雨雹也似朝三妖徒当头打下。看是一粒白米,却具有极大威力,妖徒全被打了个遍体鳞伤、鲜血四流,为首一个几乎连眼打瞎。经此一来,越发急怒,妖徒邪法原有根底,只为上来轻敌骄狂,心粗气浮,以致连受重创。
这时看出对头厉害,料知前途还有能者,决不止此,立时变计,强忍愤怒,先不迫敌,各用邪法止血定痛。内中一个先用佩刀朝脚前香火头上斫去,朝后一指,那被刀斫断的一点香头便腾空飞起,往下流头来路急射而去,跟着拔下凡根头发,朝手指上绕了几绕,脚底所踏两块木板立即合拢,并列一起,聚而不散。为首妖徒便将先前将斩断的木板弃去,所有法物香火一齐搬过,三人同立其上,打一手势,口中咒骂了几句,重又逆流上驶。想是恨那二童不过,各将刀又扬起,朝着左崖不住摇晃,刀叉尖上各有一团团的暗碧色妖火朝崖上飞去。二童已早逃远,并无回应,妖徒惟恐遇伏,前进已迟缓得多。
相隔妖徒来路三数里有一江边市镇,那地方乃是一面江滩,前有半段港汉,本是行船避风之所,当日往来舟船俱早隐避,只有四条客舟中途得信,离上下游停泊之处均远,一齐避往滩前停泊。那港只是江中一处断崖,缺口内凹,虽有十来丈宽,深还不到二十丈。两面危崖壁立,那四条客船三条均泊港汉尽头的浅滩前面,只有一船泊在入口附近危崖之下。离水丈许崖上有一宽约七八丈、高约丈许的一个大洞,宛如巨口开张,形势奇险。余式看出崖口所泊竟是所乘那条柏木船。再一细看,船家一个不见,崖洞上面坐着一个白衣小人,年纪至多不过十三四岁,身材瘦小,面白如玉,十分清秀,二目黑白分明,神光炯炯,心方奇怪,忽听瓮中低语道:“想不到高人出场相助,省事不少。即速传令,将二三层关口埋伏撤去。”刚听出是何四声音,水面忽有一个小黑点贴着水皮疾如流星朝船驶来,临近一看,乃是一个黑衣小人,也是身材精瘦,连皮肤都是黑的,偏生就一双火眼,一到便纵上船去,朝崖上白衣小人高呼道:“妖贼来了,前头共是三个,已吃大亏,还不知道进退。”白衣小人喝道:“你放安静些,莫要叫得太凶,被姊姊赶来拦阻就玩不成了。”黑衣小人笑答,“我自坐船头等他,相机行事如何?”白衣小人答说:“他只不惹我们,便放他过去。他如逞强欺人,连我也容他不得。”说罢,将手一指,嘶的一声,那船便离崖口往江中驶去。这时江中风浪甚大,崖口一带波涛更加险恶,那船随着白衣小人手指横断江流,其直如矢,放出十余丈远近,快到江心,随手一拉,船又退了回来,这才看出后舵上系着一根长线,白衣小人拿着一头,往外一指,船便乱流而出,直驶江心;再往回一扯,船便退了回来。那大一条船和那猛烈的江流,白衣小人只用一根长线,便和玩物也似放进拉回,收发由心。似这样接连三四次过去,三妖徒已同踏木板逆流而来。
白衣小人发船时势子极快,宛如弩箭脱弦,贴着水面直射出去,又有崖口掩蔽,外观不易发现。三妖徒本来一肚子的恶气无从发泄,行经崖口前面,正在互相谈论,不料一条大柏木船由左侧断崖缺口内冲波乱流横断过来,差一点没有撞上。这类江湖邪教最忌冲撞,匆迫间当是寻常舟船,不禁暴怒,正在开口喝骂,忽听哈哈大笑,那船已电也似急倒退回去,船头上站定一个赤着双足、肤黑如漆的黑衣小人,正指三妖徒哈哈大笑,得意非常。三妖徒中为首一人正是邢刚,清早寻仇示威,吃了张伯坚的大亏,又被何四用法网擒住,虽未送命,带着一身黑丝逃回,初意这类情形虽极难堪,但那附身黑丝却可用来对敌人反攻暗算,正自悲愤填膺,心中盘算到时如何下手,眼看快到,身上黑丝尚是原样未动,心正暗喜,不料敌人法力比他高得多,内中并还附有诱敌之计。师徒二人刚一见面,那蓬黑丝突由妖徒身上飞起,朝妖道网去。妖道见妖徒狼狈逃回,身上并还有敌人的法网,不禁暴怒,忙即行法解救。黑丝忽然断裂,随风扬去,一闪不见,妖道阴险,虽因黑丝不曾收下,心疑有诈,但对妖徒却不明言,反说了许多大话。邢刚报仇心切,又想捞回一点颜面,便和妖道说了。本来还不敢去,后经妖道赐了三口飞刀和两件法物,并令新由南疆寻来的得力徒弟严金儿和何四仇人刘金山陪同前往,作为先锋。
推说结好法坛随后赶去。三妖徒不知乃师别有阴谋,因在西南诸省闻说何四的威名奇迹,表面骄狂,心中并未轻视。妖道再一受伤,带了敌人法网逃回,越生戒心,觉着南疆已不能立足,如想在川湘一带创立教宗,成败在此一举。昨夜听一同党说起何四厉害,西南诸省排教中人奉为泰山北斗,如果一下不能制其死命,非但不能立足于江湖之间,并还吉少凶多。再又觊觎邢、刘二人财富,意欲将机就计,假手敌人使其惨败,吃足苦头,然后出手救回,好使死心塌地,予取予求,为所欲为。邢刚等走后,只在法坛上观望,一面等候所约两个有力同党,并未随来。
妖徒只当大援在后,又因这类邪法照例不能中途败退,一经发难,须与敌人拼个死活,头一阵遇见淘米幼童吃了大亏,不特不曾醒悟,反更气愤。妖徒严金儿虽然从师多年,深知妖道险诈,仍未料到中藏双管齐下的阴谋毒计,连自己人也在计算之内,于是吃了大苦。这时,见崖上白衣幼童用一根线牵引着一条大柏木船拖来拖去,几乎撞上,全都激怒。正在厉声喝骂,严金儿比较机警,见那对头乃形似幼童的两个小人,乍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细看神情动作决不止此,穿白衣的一个更是老练,那大一条柏木船,用线系在船舵之上随意收发,那么猛急的江流竟被横断过来,上流急浪打到左舷之上,激溅起一二丈高的水花,那船竟会丝毫不动,手微一抬便容容易易拉了回去,心中惊奇,方在低喊“师兄师弟留意”,双方已然动手。原来,那黑衣小人有心怄气,正在船头上指说嘲笑,一听妖徒骂人,突把怪眼一翻,怒喝:“你耍你的障眼法,我放我们的船,与你什么相干,要想找死不成?”话未说完,邢刚已拿起船头上所插的钢刀照准船头虚晃两下,正要斫去,幼童忽然把手一抬,立有一点寒星电射而出,正打向那柄刀上,地的一声,邢刚好似中了一下铁弹,前半刀尖立被打折,虎口也被震破,把握不住,刀也脱手飞出,落向江中。这类邪法已然发动,便不可收拾。三妖徒见刀坠水,喊声“不好”,刘金山忙抢了一块木片,随手折为两半,投向水中,已自无及,只听轰的一声,骇浪高涌,宛如山立,三妖徒所踏木板随同浪花抛起,如非刘金山先用木片替代敌人的船,应变尚快,匆促之间就许作法自毙,反害自身都不一定。就这样仍被闹了个手忙脚乱,狼狈非常。那黑、白二小人自更笑骂不已。江中那大浪头,那柏木船好似钉在上面,纹丝不动。邢刚死星照命,由清早起接连三次失利,依然不知进退,反因对头只用暗器将刀打落,未见行法痕迹,以为自不小心方有此失,出手仍可制敌死命,一面行法止住江波,把二三口钢刀拿起。
严、刘二妖徒虽觉对头不是易与。一则妖师法严,有进无退;临阵脱逃,休说别的不利,单那一顿毒刑便难忍受。加以邢刚性做,为讨同门欢心,手头甚宽,平日结有好感,不便坐视。本意还想设法拖延,挨到妖师赶来一同大举,无如邢刚怒发如狂,那黑、白二小人又是一上一下互相指点笑骂,万分难堪,只得随同动手。这次为了先前受挫,已有准备,未等上前,严金儿首先行法,放起一片黑烟,连人带所踏木板一齐护住,等到邢刚二次扬刀画符斫下,船头上黑衣小人笑骂道:“你这样鬼画桃符有什用处,真要讲打,你不过来,我要寻你去了。”说时,邢刚在一片黑烟防身之下,刀已朝下斫落,满拟敌人武功虽好,决非邪法之敌,况有黑烟防身,暗器也打不进,这一刀下去,对头的船定必裂为两片,敌人至少也须死上一个,哪知竟是白斫,敌人仍在相隔两丈的船头之上立定笑骂。心方惊疑,黑衣小人笑骂道:“你这等斫法怎斫得到我身上,岂非妄想?
还是我寻你罢。”忽听白衣小人在崖上喝道:“黑弟,姊姊快到,最好回来,否则下手要快,免得姊姊赶来怪我二人多事。”黑衣小人回顾崖上答道:“不将这三个妖孽打向江中去喂王八,他死不甘心。再说,这船交给谁呢?”
三妖徒听对方喝骂口气,仿佛命在小人手上握住,随时可以置之于死,不由怒火上撞,正待把妖师临行所赐轻易不许施为的两件法物施展出来,黑衣小人把话说完,竞迈步入江,也未行法,只用一双赤足踏着水面,向三妖徒身前跑去。可笑三妖徒已然觉出对头不是寻常,邢、刘二人仍认定敌人只会有一身极好武功,胸中成见未消,也不想想先前用刀劈船,邪法为何失效。一见那小黑人生得又瘦又干,除形貌丑怪、矮小得出奇而外并无别的异处,丝毫也不起眼,刘金山一见人到,便把刚由船头拔起的小钢叉朝前一晃,待往香炉中插下,照例这类邪法一经施为,敌人除非行家能够抵御,定必心痛不止,死而后已。刘金山因长了几岁年纪,还想对方是个小孩,不愿遽加毒手,想将小人制住,拷问来历,以及师长是谁,再作计较。谁知钢叉插向炉内,不见黑烟冒起,也无别的动静,心方吃惊;黑衣小人见他晃叉画符,装腔作态,呲牙一笑,骂道:“闹这些鬼画符作什,还不给我快滚?”说罢抬腿一脚,先将香炉踢翻,上面扬手一掌。这类邪法害人不成反害自身,那香炉关系最重,外人不能冲撞,否则双方均有不利。黑衣小人不知何故,竟如无事,刘金山却受了反应,香炉一翻,本就心神大震,头晕眼花,快要倒地,再吃这一掌,当时口吐狂血,翻身栽倒,半身仰仆水内。邢刚原会武功,一见敌人邪法不侵,又急又怒,正扬刀斫去,瞥见香炉踢翻,同伴倒地,方自心惊,猛觉手上一震,胸前一紧,好似中了一把钢钩,痛彻心肺,两眼乌黑,暗道“不好”,待施邪法防身,人已痛晕过去。原来邢刚用刀斫时,黑衣小人理也不理,身形往前微纵,扬手便将邢刚连皮带肉一齐抓住,那瘦硬如铁、乌爪般的小手立时深嵌入骨,再往里一紧,邢刚自然支持不住。
严金儿比较老练,早就看出不妙,无如势成骑虎,邢刚又不听劝阻,本在暗中行法,想要逃遁,一见邪法无功,敌人这等厉害,越发惊慌,哪里还敢迎敌,忙把手中法诀往外一扬,立有一蓬黑烟飞起,护住全身,待要遁去,忽听白衣小人在崖上喝道:“黑弟不可赶尽杀绝,这老贼不曾动手,姑且饶他狗命。只那两贼不知死活,必须要他带走。”
说时,黑衣小人飞身一纵,早到了严金儿的前面,将路挡住,大喝:“老贼无须害怕,我不打你,逃命容易,但这两具贼尸必须带走,免留此地害人。”严金儿见敌人动作神速轻灵,从来未见,护身邪烟竟挡他不住,越发害怕,闻言方始心定,又看出同来二贼似有生机,连忙应诺。那木板太窄,邢、刘二人尸首小半身均搭在木板边上,受那江流冲击,一面将人扶好,赔笑问道:“小法师尊姓高名,哪位老前辈的门下?法力本领如此高强,能否赐教?”话未说完,黑衣小人把精光炯炯的怪眼一翻,骂道:“老贼休说废话,凭你也配问我来历姓名?如不服气,想要报仇,日后只往离此四十里下流山凹之中,打听黑侠儿,自会有人领你们上门送死。还不快滚!”
严金儿心中愧愤,无计可施,正要掉转木板带了同党尸首往下流驶去、忽听白衣小人崖上急呼:“黑弟快回,姊姊来了。”黑衣小人闻言,径由水面飞身,凌空一跃便到崖上,随听破空之声隐隐传来,心疑敌人方面还有能手赶来,回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那破空之声甚高,响到临头便即停止,晴空无云,也未看出影迹;同时,来路下流头正有大片烟云滚滚翻腾,蔽江逆流急驶而来。目光到处,发现妖师之外,还同了几个形貌装束全都诡异的同党,想起前仇,心胆立壮。再往前一看,那黑、白二小人就这转身回顾之间已全无踪,船也不知去向。正待戟指咒骂,忽见崖口内贴水面驶出一人,双脚各踏着一根芦苇,其行如飞,相隔十余丈,晃眼对面,口中喝道:“这厮还不带了同伴回去?等你师父到来再决胜败,莫非真要断送老命才完不成?”严金儿认得来人正是张伯坚,双方常在江湖往来,原本相识,金儿知他现在已成富商,早就洗手多年,方喝:
“你是有身家的人,何苦躺这浑水?”伯坚怒骂道,“你这老贼,平日无恶不作,近又投在妖道门下,到处横行,今日本难放你过去,念在以前相识,意欲网开一面,你偏不知好歹,以为方才两位异人被师长唤走,又见妖道到来,妄想狐假虎威,你也回头仔细看看,妖道此时是什光景,能否到此作怪?便发狂言,分明恶贯满盈,再想逃命已不能了。”严金儿因见妖道来势神速,并还同了好几个有力同党,满拟这里把路的江面晃眼即至,乐得说点大话,以示宁死不退,虽在同党伤亡危难之中,仍然拼斗到底。及至回头一看,妖道仍在原处向前猛冲,相隔只有里许,看去仍是加急飞行,不知怎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不能过来,本人却不知道神气。下流头只管满江烟雾,滚滚飞扬,当地港口一带依旧天色清明,毫无异状。心正奇怪,忽然眼前一黑,一片黑云已压上身来,喊声“不好”,身上一紧,昏迷过去。醒来再看,同来三人已全离水,被人吊向临江危崖之上,双方已自动手,斗起法来。
原来妖道清早得信,说敌人法力甚高,妖徒奉命探路,又被黑煞丝绑送回来,丢了大人,恚怒交加之下觉出敌人不是易与,刚把妖徒遣走,同党海南岛立指山妖巫倪花和姘夫蛇王神徐鸿、、铁燕子滕大山、妖僧龟背和尚相继赶到。这四妖人也是在海南岛鱼肉黎人,被一剑仙追杀,死了两个有力同党,立足不住,逃来中土。妖道本是旧友,同病相怜,先还不知道何四厉害,因龟背和尚常时往来中土,以邪法治病,暗中诈财害人,深知何四不是好惹,劝令妖道留意,井用邪法赶往襄阳,将昔年南山四恶披麻教中余孽蒲维善暗中约了出来。披麻教与何四这一派原是世仇,只因何四为人持重,遇事谦退,不是万不得已决不出手。这年蒲维善正准备大举发难,将各排教一网打尽,忽遇对头寻来,破了邪法,连伤数人,自己也受了重伤。起初口气太狂,无颜见人,一怒之下洗手隐退,多年来不曾出世,心仍未死,常想乘机恢复昔年声势,重创教宗,未得其便。新近刚把几件法物炼成,恰遇妖僧寻来,两下一谈十分投机,当时答应随后赶去。妖僧大喜归报,妖巫夫妇也自来会,便照所约时刻提前起身。本意何四法力只听传言,不曾亲见,如等蒲维善赶到再行下手,未免示弱,意欲先见头阵,能获全胜更好,否则凭自己的法力和敌人相持,终可扯个平手。何况同行四人哪一个也非庸手,本来无须再约外人,只为妖僧怂恿,意欲借此增加势力,互相联合,创一新教,以便为所欲为,并非真个怯敌。事前如不显点颜色,岂不教入轻视?主意打定,便不听龟背和尚之劝,当先赶来。
才到江面,便发出大片妖烟邪雾,一路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同在木排之上,由大蓬黑烟浓雾拥护,蔽江逆流而上。要知后文新奇情节,请看下回分解。
《万里孤峰匝地》第五回 月下共清樽 夜景空明 江山如画 瓮中观恶斗 邪云弥漫 剑气若虹(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