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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采奏鸣曲(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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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告诉你们,凡见妇女就动淫念的,这人心里已经与她犯奸淫了。”

——(《马太福音》第5章第28节)

“门徒对耶稣说,人和妻子既是这样,倒不如不娶。

耶稣说,这话不是人都能领受的,惟独赐给谁,谁才能领受。因为有生来是阉人,也有被人阉的。并有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这话谁能领受,就可以领受。”

——(《马太福音》第19章第10—12节)

这事发生在早春时节。我们乘火车已经走了一昼夜多了。短途的旅客不断上上下下,但是有三个旅客和我一样,从始发站起就一直坐在车厢里:一个是既不漂亮也不年轻的太太,她抽烟,面容疲倦,身上穿一件像男式又像女式的大衣,头上戴一顶小帽。另一个是这位太太的朋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十分健谈,随身带的行李都是新的;第三个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绅士,他独自坐着,动作显得很急促,人还不老,但是一头卷发却显然过早地发白了,他的双眼非常明亮,目光常常迅速地从一件东西转移到另一件东西上。他身穿一件出自高级裁缝之手的带羔羊皮领的旧大衣,头戴一顶羔羊皮的高筒软帽。当他敞开大衣的时候,可以看见大衣下面穿着一件紧腰的长外衣和俄式的绣花衬衫。这位绅士还有一个特点,有时候他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既像咳嗽,又像一种刚发出而又马上止住了的笑声。

在整个旅途中,这位绅士极力避免与其他旅客交谈和结识。邻座与他攀谈的时候,他的回答总是简短而生硬,他或是看书,或是一面眺望窗外一面抽烟,或是从自己的旧提包中取出食物,独自喝茶或吃东西。

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孤独也感到苦恼,我几次想同他说话,但是每次当我们的目光相遇(这是常常发生的,因为他就坐在我的斜对面),他就转过头去,拿起书,或是望着窗外。

第二天傍晚,火车停在一个大站上的时候,这位神经质的绅士下车去打开水,为自己泡了茶。那位随身带着整整齐齐的行李的先生(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位律师),同他的邻座,那位穿着像男式又像女式大衣的会抽烟的太太,也到车站里去喝茶了。

当那位先生和那位太太不在的时候,又有几个新上车的旅客走进了车厢,其中有一个高个子的老头,脸刮得光光的,满是皱纹,显然是个商人,他身穿貂皮大衣,头戴一顶大帽檐的呢帽。这个商人就在那位太太和律师的座位对面坐了下来,并且立刻同一个模样像是店铺伙计的年轻人攀谈起来,这个年轻人也是在这个车站上车的。

我坐在他们的斜对面,因为火车停着,所以在没有人走过的时候,我有时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商人一开始就说,他是到自己的庄园去,他的庄园离这儿只有一站路。然后,他们就照例谈到行情和买卖,谈到莫斯科的生意的情况,接着谈到尼日诺夫戈罗德的集市。那伙计谈到他们俩都认识的某富商怎样在集市上纵酒作乐的事,但是那老头没让他说完,便开始讲过去他亲自参加过的在库纳温纵酒作乐的情景。他对自己能参加这样的纵酒作乐显然感到很骄傲,他扬扬得意地讲到,有一次他们怎样和刚才提到的那位富商在库纳温喝得酩酊大醉,干了一件荒唐事,这件事只能低声地讲,伙计听了他讲的事哈哈大笑,笑得整个车厢都听得见,那老头也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大黄牙。

我料想他们不会讲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了,便站起身,想在开车之前到月台上去走走。在车厢门口我遇到了那位律师和那位太太,他俩正边走边热烈地谈论着什么。

“来不及了,”那位爱跟人说话的律师对我说,“马上要响第二遍铃了。”

我还没来得及走到车的尽头,铃声果然响了起来。当我回到车厢的时候,热烈的谈话还在那位太太和那位律师之间继续进行着。老商人默默地坐在他们对面,目光严厉地朝前看着,间或不以为然地咂咂嘴。

“后来她就直截了当地对自己的丈夫宣布,”当我走过律师身边的时候,他正微笑着说道,“她不能、也不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因为……”

他还在往下说,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了。又有几个旅客跟在我后面走进了车厢,列车员走了过去,一个搬运工也跑了进来,喧闹了好一阵子,因此我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当一切复归平静以后,我才重新听到律师的谈话声,显然,谈话已经从一件具体的事转到了一般性的话题上。

律师说,欧洲的社会舆论现在对离婚问题很有兴趣,而在我国,这一类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律师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便停止了自己的高谈阔论,把脸转向老头。

“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事,对不对?”他笑容可掬地问道。

老头想要回答什么,但这时火车开动了,老头便摘下帽子,开始画十字,同时低声地祷告着。律师把眼睛转向一边,彬彬有礼地等待着。老头祷告完了,又画了三次十字,端端正正地戴好帽子,在座位上坐端正了,才开始说话。

“这样的事过去也有,先生,不过要少一些。”他说,“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事哪能没有呢?大家都受过很高的教育了嘛。”

火车越开越快,车轮碰撞着铁轨的接缝处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因此我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但是我对他们的谈话挺感兴趣,于是我就挪近了些。我的邻座,那位目光炯炯的神经质的绅士,显然也挺感兴趣,他在留神倾听,不过没有离开座位。

“受教育有什么不好呢?”那位太太浅浅地一笑,说道。“像过去那会儿,新郎新娘甚至都没见过面,难道那样的结婚倒好吗?”她继续说道,按照许多太太都有的那种习惯,不是回答对方说的话,而是回答自以为对方会说的话。“她们既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爱他,就听天由命地嫁了人,结果痛苦一辈子。依你们看,那样倒更好吗?”她这番话显然是对着我和律师说的,而不是对与她交谈的老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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