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誓言(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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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油灯照亮的走廊里,罗亚尔不安地看着奈妮薇和维林分别朝两个方向缓步走去,她们的头顶都只及得上他的腰,但她们是两仪师。他曾经鼓起勇气,想请求她们之中任何一位能陪他去见自己的母亲,但最终,他还是没敢对她们张开嘴,现在她们两个都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里了。这座庄园的建筑风格相当杂乱,有许多房屋都是在不同的时代逐渐添盖的,所以走廊中经常会出现许多突兀的转角和岔路。罗亚尔真心希望自己在面对母亲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位两仪师,就算是凯苏安也可以,尽管她管教兰德的手段总让罗亚尔感到非常紧张。兰德迟早会爆发的,他已经不是罗亚尔在凯姆林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个人了,甚至也不是那个与他在凯瑞安道别的人。现在兰德给人的感觉阴暗、冰冷又坚硬,只要有他在,罗亚尔总是有一种如坐针毡、如履薄冰的感觉。
一名身材细瘦的灰发女仆提着一篮折叠好的毛巾走了过来,她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低声嘟囔了几句话,向他行了一个简略的屈膝礼,便走开了。罗亚尔看到她向侧旁迈了一小步,仿佛是要让开什么东西,或者是某个人。巨森灵盯着那片空空如也的地方,不由得挠了挠耳朵。也许他只能看到巨森灵亡故者,他并不想看到过世的人,知道死去的人类无法得到安息,这已经很让人悲哀了,如果巨森灵也遭遇同样的厄运——想到此,罗亚尔的心都要碎了。不管怎样,巨森灵的亡者很可能只出现在聚落之内。不过,罗亚尔倒是很想亲眼看看消失的城镇,那不是真正的城镇,而是那些跟过世的人类一样,已经死亡的城镇。也许能趁它消失之前,在它的街道上走一走,看看百年战争之前的人类是什么样子,甚至还有可能看到兽魔人战争之前的世界。这是维林对他说的,维林似乎懂得许多这方面的知识,那些古代世界的场景一定很值得被记录在他的书上,这一定会是一本好书。他用两根手指挠挠胡子,这些胡子可真痒!然后,他叹了口气。它一定会是一本好书的。
就这样站在走廊里,也无法阻止必将发生的事情。俗谚说,不及时清理树丛,你只能看到绞杀藤在树丛中肆虐。只是他觉得现在被绞杀藤缠住的不是树干,而是他的脖子。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跟随那名女仆一直走到通向巨森灵房间的宽大楼梯前。这道阶梯有着坚固的扶手,高度直达那名灰发女仆的肩膀,宽粗的栏杆很适合巨森灵的大手握持。罗亚尔一直都不太敢去抓人类房屋的楼梯扶手,害怕会一下子把它们拗断。这道楼梯的台阶分为两种,靠墙的供人行走,靠栏杆的则是为巨森灵准备的。
那名女仆已经到了人类所谓的迟暮之年,但她上台阶的速度也比罗亚尔快很多,等罗亚尔磨蹭到楼梯顶上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了。毫无疑问,她要把毛巾送到他母亲的房间,还有哈曼和伊莉丝的房间,他们肯定希望在与他见面之前先擦干身上的雨水。罗亚尔宁愿这样想,这样能让他有些时间思考,他的脑子似乎变得和他的脚步一样迟缓,而他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就像磨盘一样沉重。
沿着这条走廊有六间巨森灵的卧室,这条走廊本身也是为巨森灵设计的,罗亚尔向上伸直手臂,距离顶梁还有三尺。卧室旁边还有一件储藏室,一间摆放着黄铜大盆的浴室,以及起居室,这是这栋房子里最古老的一部分,可以一直追溯到将近五百年以前。如果巨森灵活这么久,那一定是一位垂暮老者,而对人类来说,这段时间已经跨越了他们许多个生命周期。除了两仪师以外,人类的寿命都非常短暂,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像蜂鸟一样飞快地四处舞动。不过,两仪师也总是像其他人类一样拼命追赶着时间,这实在让罗亚尔感到困惑不解。
起居室的门上雕刻着一棵巨树,这不是巨森灵的作品,不过细节相当精致,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所雕刻的内容。他停下脚步,抚平外衣,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想到自己也许应该给靴子上点油,在他的袖口上还有一块墨水渍。没有时间收拾这些了,凯苏安是对的,他的母亲不是一个愿意等待的人。真奇怪,凯苏安怎么会知道这个?听那位两仪师的口气,她们两个可能还是熟人。科芙芮,伊拉之子,菘格之孙,她是一位著名的言者,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人类之中也会有名望。光明啊,他已经因为焦虑而气喘吁吁了。
罗亚尔竭力平稳呼吸,走了进去,门铰链发出刺耳摩擦声,当罗亚尔向这里的仆人们讨要一些油脂,好抹在这些铰链上的时候,他们曾经大吃了一惊。他是这里的客人,不应该亲自做这种事,但他们直到现在也还没做这件事。
这是一个非常高大宽敞的房间,有着光亮的深褐色壁纸和藤蔓花纹椅子、细藤蔓花纹桌和铸铁立灯,这些家具都依照巨森灵的身材制作。立灯的镜子中映出的火苗全都在罗亚尔的头顶上跳跃,不过,这个房间里出自巨森灵之手的作品只有两件:一件是放满了书的书架,那些书都已经老旧得连封皮都开始剥落了,这些书罗亚尔以前都看过。另一件是歌唱木的小碗,非常精致的小碗,他希望能知道以前有谁曾对它歌唱,不过它的年代太过久远,现在对它歌唱已经无法引起一点回音了。罗亚尔相信,制作这些家具和布置这个房间的人类一定是去过聚落的,这里的许多细节都让他想到了故乡。当然,这个房间看上去并不像聚落中的房间,不过奥加林领主的祖先们肯定费了很大心思让他们的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的妈妈正站在一座砖砌壁炉前面,展开她的藤蔓刺绣裙摆,借着炉火将它烤干,她是一位面容刚毅的女子。看到母亲身上的水渍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严重,罗亚尔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用不少时间烘干衣服。也许,现在她的脾气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样糟糕?他们的防雨斗篷一定都开始漏水了,如果防雨斗篷上的茴香油剥落,就会这样。头发雪白的哈曼长老正在端详挂在墙壁上的一双长斧,并不停地摇着头,在他的开领外衣上还能看到几大片深色的水渍。长老察看的那两把战斧打造时间应该能追溯到兽魔人战争时期,甚至更早,长长的斧头上雕镂着金银花纹。与战斧挂在一起的还有两把花饰精致的长柄修枝匕首,像所有的剪枝刀一样,两把匕首只有一边是利刃,另一边是锯齿,也都有很长的握柄,但看它们的嵌饰和握柄末端的红色丝穗,它们应该是杀戮用的武器。一个用于阅读、交谈和沉思的房间并不适合安放这种装饰品。
当罗亚尔的视线扫过他的母亲和哈曼长老,落在房间另一侧的壁炉前时,立刻就定在那里不动了。伊莉丝正站在那里,借助炉火烤着裙摆,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几乎有些弱不禁风。她的唇线很直,鼻子短小浑圆,那双眼睛的颜色和银钟花成熟的荚果完全一样,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真是美极了!还有她那一头一直披到背上的光润黑发……一双柔嫩丰满的耳朵从她的黑发间翘出来,耳尖上一丛纤细的绒毛就好像蒲公英的绒球,它们是他见到过的最漂亮的耳朵。当然,他不会粗俗到当面夸赞她的容颜。她在向他微笑,看来神秘莫测。他自己的耳朵开始有些羞窘地抖动起来,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知道吗?兰德说过,有时候女人真能看穿他的心思,但那是人类的女性。
“你来了。”罗亚尔的母亲一边说,一边将双拳抵在腰间。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眉毛也垂了下来,下颌处显露出刚硬的棱线。不管她有没有被雨水淋湿,罗亚尔知道,妈妈的心情肯定很糟糕。“我承认,你让我展开了一场有趣的追逐,不过,现在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我不会让你再逃掉——你的嘴唇上是什么?还有你的下巴!你可以把它们剃掉。不要冲我摆脸色,罗亚尔吾子。”
罗亚尔不安地用指尖触摸着上唇的髭须,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一些。当妈妈称呼他“吾子”的时候,肯定不会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但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实在是太难了。他希望有一些胡子,也许有人觉得像他这么年轻就留胡子,实在有些做作,但他实在不想显得那么年轻……
“的确是一场有趣的追逐。”哈曼长老干巴巴地说着,将拿在手中的战斧挂回墙上。雪白的髭髯从他的上唇垂下来,和他下巴上细细的一缕白色长须一同垂挂到他的胸口,他已经有三百岁了,但罗亚尔还是觉得年轻的自己同样有权利留胡子。“非常有趣的追逐。首先,我们走到凯瑞安,听说你在那里待过,我们来了你却已经走了。在曹福聚落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走到凯姆林,在那里,年轻的亚瑟告诉我们,你在两河。他把我们带到了那里,但你又走了,而且好像是去了凯姆林!”他的眉毛几乎抬到发际线。“我开始觉得,我们在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伊蒙村村民告诉我们你在那里的英雄事迹。”伊莉丝清亮的声音如同音乐一般悦耳,她用双手抓住裙子,耳朵因为兴奋抖动着,看上去好像要跳起来一样,“他们和我们说了你是如何打退兽魔人和魔达奥的。你还孤军奋战,去封印了曼埃瑟兰的道门,让暗影生物无法再进入那里。”
“不是只有我一个。”罗亚尔不停地摆着手,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就要因为害羞而从头上抖掉了,“高尔和我在一起,那是我们一起完成的,没有高尔,我肯定到不了道门前面。”伊莉丝皱了皱她精巧的鼻子,显然对那个高尔不以为然。
《时光之巅迷之森》第19章 誓言(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