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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意一迭声说“谢谢妈妈”,人早已借着小凳,三两步走远了。
晏相公看着她就笑,对郗拙道,“你家这位三娘子,早年在我家中后园,恨不得把假山掀翻了来捉兔子,如今反倒沉稳了些。”
郗拙老脸一红,心里暗骂几句小兔崽子,面上还是很得体地推让,“小儿顽劣,淘气异常,让大相公和公爷见笑。”
虔意本来很想为自己反驳几句,隔着幕篱见还有外人在场,便想起在家里孟夫人时常叮嘱她的话——女子在外,扮也要扮得贤良淑德。她便老老实实将手交叠,朝刚刚还在揭她老底的晏相公行礼。
只是旁边这位穿苔青色衣裳的,不敢抬头看,欲要作礼,万事没个开头总不好说话,正在她咬唇沉思着该怎么称呼的间隙,一阵风把幕篱掀开半角,隐约可见那男子极为朗阔分明的眉目,浩荡晨风里传来沉和的声音,“裴用,敬小娘子芳安。”
晏相公蔼然道,“这是宣国公。”
哦,就是那个花名在外的怀远野马。
虔意也很乖觉地回礼,声音就远没有先前那么客气了,倒像是阶下结起薄薄的寒冰,“野……公爷春祺万福。”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
隔着一层纱,也能大概看出个轮廓,他有极为挺拔的身板,便这么站着,也自成一股疏落气质。寻常这种圆领窄袖袍,若是撑不起来,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衣裳上的褶皱道道,是很不好看的。可他不一样,也许是有武将经历的缘故,整个人撑得起衣裳,令人蓦然想起雨过江天千山岚翠,他便是远山再远山。
虔意虽然很鄙夷,心里却替他可惜。老天心明眼亮,在他身上却颇不长眼,此人行事如此纵欲不检点,皮囊与内里极不相配,简直是行走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爹爹倒是很不舍的样子,“昔年退园把酒,同登朝事圣君,至小子入同和门下,展眼二十春。此番远别,若非来迎家母,尚无缘相送,深为痛轸。远途车马劳徒,惟愿万万自重。”
晏相公向来有坦荡胸怀,自打第一次见着他,便没有见他皱眉过。此次远去澄洲,说得好听一点叫将养病体,慰怀山水,说得实在一点,是触怒了太后,兼玉清宫失仪,被御史台弹劾贬出京去。官场上的升陟常常伴着千万里山水的迁徙,一道圣旨之下是人生毫无征兆的打乱与重组。而附着于个人身上的人情便好似一条极其坚韧细长的丝线,有心总断得了,愿意牵扯的总放不下。
晏相公笑着摆手,“当年筹建后园,以退为名,还是由时你题的匾。‘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心中有进退取舍,庙堂江湖便在一念,没什么可伤怀。澄州风物甚好,涤荡心怀,有何可惜?只是此番行路匆忙,未及正式拜会老太君,礼数不周了些。”
爹爹还是惆怅,他苦着一张脸,末了反倒也笑了,“年少时总以为不会长久远别,事到如今反而尽做小儿女姿态,真是……”真是了半天,满腹愁绪无可抒怀,彼此亦知其中含藏多少人情艰险,相对叹了口气,都了然于心中。
寒暄一阵,留不住远走的人,再多的空话都是枉然。晏相公目送他们往另一头去,孙妈妈带着可意下了马车,正在不远处等他们。他的目光随他们放得远,看见船头的桅杆与白帆,看见浩浩春山与帝京万千风物。在船来船走,人来人往间,仿佛也看见了自己的华年。
古来仕途皆险途,官场之上争轧不休,诸公衮衮向风尘,有的时候胜负与声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只要行守正之事,于天地间做个堂堂正正的磊落的人,那么无论流徙于何方,都能够从容自适。
晏相公回转过头,想起刚刚郗家小娘子的声调,不免好笑,“明引,看样子你从怀远回来,声名却不大好啊。”
而他眉眼沉静,看不出什么很大的喜怒,恭恭敬敬地揖了揖手,“老师过誉了,应该是相当的不好。”
《东阁藏春香名字得由来》青柏2(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