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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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没有赢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游戏在争吵与集体复活中解散了。回家的路上,我们平躺在河水里,尽量把身上的泥土弄掉,我们的短裤和衬衣脏兮兮的,还滴着水。
天近傍晚。迈克的父亲准备离开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说。
我们雇了一个临时工,帮父亲屠宰,还做些杂活。他看起来很老气,却又带着孩子气,喘气呼哧呼哧的,像哮喘病人似的。他喜欢抓住我挠痒痒,直到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没有人干预此事。母亲不喜欢他这样,但父亲说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他在院子里,给迈克的父亲帮忙。
“你们两个在泥里打滚了,”他说,“首要的事是你俩要先结婚。”
母亲在纱门后听到了。(如果男人们知道她在那儿,就不会那样讲了。)她走出来对雇工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带着责备的语气,然后才开始评价我们的样子。
我听到了一点她说的话。
像兄妹。
雇工望着自己的靴子,无助地咧嘴笑着。
她错了。雇工比她更接近真相。我们不像兄妹,不像我见过的任何兄妹。我唯一的弟弟还是个小婴儿,因而我自己没有这种兄妹体验。我们也不像我认识的夫妻,首先,那些人都上了年纪,而且生活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似乎彼此互不相识。我们像默契坚定的恋人,我们的纽带不需要外在的表达。至少对我来说,那是庄重和刺激的。
我知道雇工是在说“性”,虽然我认为自己并不理解这个词。我因此比原来更加憎恨他。确切地说,他错了。我们不喜欢显露、抚摩和罪恶的亲昵—没有费心地寻找隐秘之处,没有玩弄的快感和懊恼,以及即刻产生的朴素的羞耻感。这样的事情我和一个表哥已经尝试过了,还有和一些大点的女孩,在我的学校念书的姐姐们。我会在事前事后厌恶这些玩伴,甚至会在心里气愤地否认发生过这样的事。对于我喜欢和尊敬的人,这样的越轨行为我连想都不会想—我只和让我恶心的人做这种事,因为那些令人厌恶的粗俗渴望让我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在我对迈克的情感中,这个被限的恶魔化成兴奋和温柔,弥漫遍布于皮肤之下,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产生的耳目之悦和麻嗖嗖的满足感。每天早晨醒来,我渴望看到他的身影,渴望听到钻井人的卡车颠簸作响地一路开来。我心怀爱慕,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我爱慕他的脖子背,脑袋的形状,他皱眉头的样子,长长的光脚趾,脏脏的胳膊肘,他响亮而自信的声音,他的气味。我愿意接受,甚至带着一份虔诚,我们之间形成的无须解释,不必实践的角色—我会帮助和崇拜他,他会指引我,时刻准备保护我。
一天早上,卡车没有来。当然,那天早上,活已经干完了,井也盖上了,泵重新安上了,新鲜的水受到人们的赞叹。午餐的桌边少了两把椅子。大迈克和小迈克之前一直和我们一起吃午餐。小迈克和我从来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他喜欢把番茄酱涂在面包上。他父亲和我父亲聊天,话题多是打井、事故和地下水位。他是一个严肃的人。父亲说他满脑子都是工作。但是他—迈克的父亲—每次讲完话都会笑。笑声里带着孤独低沉的鸣响,仿佛他还在井下。
他们没有来。活干完了,他们没有理由再来了。我家的这项工程是钻井人在我们这一带的最后一份工。别处还有活在排着队等他,趁着好天气还在持续,他想尽快着手。他住旅店,可以随时打包离开。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告别?那天下午迈克爬进卡车时,我没有意识到他要永远地离开了吗?没有挥手,没有回首—或者说没有向我回首—卡车满载着设备,最后一次摇晃着驶出我们的小巷。当水奔涌而出—我记得水是奔涌而出的,大家聚集在一起品尝—我为什么没有明白一切都结束了,对于我是结束了?现在我想,这是不是刻意的安排,不让场面太张扬,才取消了告别,以便我—或者我们—不至于太过伤心和苦恼。
那时候,好像不会有人考虑到孩子的感受。那是我们自己要忍受或克制的事。
我没有惹麻烦。这第一次的打击后,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雇工每次见到我都会取笑我(“你的男朋友把你甩了吧?”),但是我看都不看他。
我一定知道迈克总会离开的,就像我知道“游侠”老了,将不久于人世一样。未来的缺失我可以接受—可是直到迈克离开,我才明白缺失究竟是什么感觉。我自己的领地全都变了,仿佛出现了山体滑坡,抹去了失去迈克以外的一切意义。看到通道上的白石头我就禁不住想起迈克,所以我对它产生了厌恶的感觉。我对枫树枝也有同样的感觉,父亲把它砍了下来,因为它离房子太近了,那留下的伤疤也同样让我厌恶。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我正站在鞋店门口,穿着我的秋外套,母亲正在试鞋子,我听见一个女人喊:“迈克。”她喊着“迈克”从商店前面跑过去。我忽然确信这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就是迈克的母亲—迈克没有告诉过我,但是我知道,他的母亲与他父亲分开了,并不是阴阳相隔的那种分开—我知道他们回到镇上是有某种原因的。我没有想这种回归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我只是奔出商店,想着我很快就会见到迈克了。
那女人赶上一个大约五岁的男孩,他刚从人行道的苹果摊上自己拿了一个苹果,就在旁边杂货店的前面。
我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小男孩,仿佛一种让人愤怒的、不公平的魔法在我眼前发生了。
一个常用名。一个讨厌的扁平脸男孩,留着脏兮兮的金发。
我的心在猛跳,像是在胸中怒吼。
夏妮到阿克斯布里奇车站接我。她是个大骨架的女人,面色欢快,银棕色的鬈发,用不相配的梳子推到脸颊两侧。即使她发胖了—她的确是胖了—也没显出发福相,而是透出一股端庄的女孩子气。
她把我卷入了她的生活,就像以往一样,告诉我她要迟到了,因为克莱尔那天早上耳朵进了虫子,要去医院冲出来,然后是狗吐在了厨房台阶上,很可能是因为它讨厌旅行、这房子和乡下,当她—夏妮—出门来接我时,约翰逊正在让男孩子们打扫清理,因为是他们要养狗的,克莱尔在抱怨她的耳朵里还有嗡嗡声。
“那么我们去个安静的好地方喝个烂醉,永远也不回来,如何?”她说,“我们还是得回来。约翰逊邀请了一个朋友,他们想去打高尔夫,那人的妻子和孩子到爱尔兰去了。”
夏妮和我在温哥华就是好朋友了。我们的孕期一前一后衔接得很好,因此可以共用一套孕妇装。大约每周一次,我们会相聚在我家或她家的厨房。孩子会让我们分神,有时我们会因为缺乏睡眠而萎靡不振,我们便用浓咖啡和烟给自己提提神,然后开始胡吹乱侃—关于我们的婚姻,打架,个人的缺陷,有趣而丢脸的动机,我们过去的远大理想。我们同时读荣格,尝试解释我们的梦。在那段繁殖期的迷糊状态里,女人的心智都被乳汁淹没了,但我们还是会讨论西蒙娜·德·波伏娃、亚瑟·科斯特勒和《鸡尾酒会》。
我们的丈夫们的思维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当我们试图和他们谈论这些事情时,他们会说,“噢,那只是文学”或者“你听起来像《哲学101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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