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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柏13(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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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费神地打量他的眉眼,平和得看不出什么波澜情绪,若说是古井,那不能够。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虔意憋了好一会,才豁然开朗——静水流深。

陈且且以前拉着她仔细分析过,“愿愿呐,这郎君的长相就跟写的字儿一样,秀气一点的呢,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端方之人常作端正楷书。潇洒飞扬的呢是王右军的行书,潇洒不羁得近乎潦草模糊的,那是唐人飞白。谦谦君子像汉隶,赳赳武夫啊,村头小儿涂鸦。”

他不像是涂鸦,他像是颜真卿的多宝塔,但是你又不知道是不是在某个时候,谨严之下会倾斜出奔腾汹涌之气,变成《祭侄文稿》那样的起伏顿挫。

二哥哥仍在与他答话,虔意全然没有听,直到二哥哥迟疑着用手肘碰一碰她的,她飘转得不知道在哪里的神思才不情不愿被捞了回来,“啊?”

这一出声就露了馅,就连何九郎都迟疑着看向她,身边有几个正在说话的郎君也投来诧异的目光。二哥哥身边是断然留不得了。

郗混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道,“公爷如此盛情,怎敢推却。你便随着去,万事小心仔细,路上休要耽搁,早去早回。”

何九郎眉毛都快撞到一起去了,几乎疑心自己要见了鬼。又仔细打量郗混,明明也是从小混大的兄弟,彼此什么时候惯例要出恭都一清二楚。那时候在禁中,他逃学逃得那叫一个起劲,结果连宫娥都不敢看一眼。怎么离开禁中胆子大了兴味变了,是上元节带着中意的小娘子出门,来女扮男装这一套,还是……不会是……有那个什么……要断一断袖,分一分桃?

这些自然不敢在国公面前问,再仔细看看那小厮,长得却是娟秀,就是眉毛与面庞极其不协调,好似前朝武周时候的眉毛生生替上去似的,乍然一看很吓人,细细看来也很吓人,不会是他居于书卷久矣,久到跟不上时代了吧?

宣国公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你说他亲切么,又十分不敢和他称兄道弟,你说他冷淡吧,见人三分笑,没有埋怨别人冷淡的道理。仿佛他也不太愿意在这里耗上很多时间,随口唤过一个仆从,“三多。”

便有人恭恭敬敬叉手行礼,“随我来吧。”

不走不行,虔意心中虽然忐忑,还是很有些临危不乱的本事。睁眼闭眼就是脚下几步路,二哥哥都这么说了,想必对他放心,自己也没必要再忧虑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撸起袖子跟他打一架,闹出些动静来,但愿东京城的百姓都是热心肠的百姓。

虔意低下头跟着三多走,生怕再遇上什么相熟的世家公子,把她认出来就造了大孽。

三多的声音很奇怪,一抽一抽的,仿佛在憋着什么,就连肩膀都忍不住都起来,仍然尽职尽责地传话,“公爷让我向小娘子传话,小娘子如今的妆饰,应该不是大摇大摆从家里出来。街上人多,若是有相熟的认出小娘子,恐为不妥。公爷请小娘子在船上看看灯,等过会子尊兄宴散了,自会有人来接的。”

虔意有些挫败,听他话中说是“妆饰”,便能琢磨到不仅仅是说话的时候露了馅,只怕他远远看着赵珙要打人的时候,就已经依稀认出自己来了。女儿家多要颜面,打扮成这样教他看见认出,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提袍上船,三多替她按着船沿,摇晃得不那么厉害。船里黑黢黢的,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拱形,陈设却还算俱全。船上不放香炉,改以银鎏金梅竹双清纹荷囊球悬在船顶,细细嗅闻,像是韩魏公浓梅的残香。

三多在外头问,“小娘子,会划船吗?”

划船有什么难的?虔意好容易摇摇摆摆着坐定,探出半个头去,殷殷笑道,“会的,就算翻了也不要紧,我会凫水!”

三多“哎”了声,马上别过头去,肩膀抖得更为厉害。

主伯赴宴,身边的人少一个都不成。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时候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若是让人追踪蹑迹到这里,反倒连累了小娘子。三多没有解缆,细细嘱咐几句,留了个人在这里,才折身回画舫上去。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江清月近人。天上的月亮映照在汴河上,皎洁团团。耳畔的确还有些喧闹,那都是很远很远的了。

东京春夜化冰时节的融融之意,便由此而来。放舟河中,思绪可以接得无穷远,远到随着古汴河千年兴亡波涛,浩荡南下。

似乎从去年年下忙碌到现在,除夕与元旦,紧接着是裁春衣与立春宴,都在宴席与歌酒中消磨,乍然安静下来,靠在船壁上,闭着眼把心绪理一理,神思反而更清明。

舟尾摇晃,把她摇醒。迷蒙之中似乎有人在利索地解缆绳,虔意警惕地坐了起来,吸取刚刚的教训没有出声,将自己隐在暗处,紧紧地盯着船口。

那人果然到船中来了,就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粗绢春山闲行的小屏风,隐约还能看见个大致的轮廓。

“船上有人。”她故意放粗声音恫吓他,希望他能从这声音判断出来者不善,甚至可能是个粗人大汉,如她所愿知难而退。

没料到那人反倒一哂,松泛地把自己枕好,引得浮船摇曳,一阵清波。

“我的船,我坐不得么?”

《东阁有旨酒》青柏13(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