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速3(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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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哟!我的亲哥哥!”
虔意有些茫然地看着在灵座前抹泪的人,因为两位大爹爹交好,两家素日走得近,更相熟。这一对哭得如此悲痛的夫妇却是从来没听过,从来没见过。她简直疑心自己看错。
可是薛熙琳已经勉力强撑着跪在一旁回礼叩首,麻木地说,“叔爹爹不要伤怀了。”
郡公夫人与李太夫人缓缓从房中走出来,郡公夫人似乎也愣了愣,没料想他们会来。老郡公就停灵在正堂,郡公夫人看了又要抹泪,也不欲多说什么,微微颤抖着闭上眼,末了长叹口气,“你们来了。”
那妇人压根儿就没有跪下去,目测五十上下,虽然作养出一身富贵模样,眉眼间显见的尖酸刻薄。她佯佯从袖管里抽出帕子,掖了掖眼泪,眼珠子骨碌碌把周遭都打量一遍,才细声细气地带着哭腔说,“大哥哥身子一向是顶强健的,都是你们照顾不周。大嫂嫂,做妹子的好容易说两句。身前尽心奉养,身后不至为难。如今不说大哥哥在世,你们是怎样一个照料法。也不能人死如灯灭,身后事办得这样凄凉,忒不尽心了些。”
薛娘子紧紧盯着那妇人,紧绷着唇角,一只手隐在袖子里发抖,碍于晚辈,不敢出言顶撞长辈。郡公夫人乍然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委屈,两行眼泪一齐迸落下来,险些昏过去,只是咬牙切齿地说,“妹妹,妯娌一场,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柔弱人能怎么办呢,逢着委屈没有豁出去的胆子,骂不出难听的腌臜话,德行就在那里,再低不是刺别人,是委屈亵渎自己,所以万万做不到,最狠最恶的话也不过是一句——你不能够。
祖母冷冷看着,伸手扶稳郡公夫人,言语间端的是不怒自威的气象。她严声道,“伏娘子来吊唁,行的是公礼,还是家礼?”
伏大娘子指手画脚,连连冷笑,“你是哪家的人?来掺和我家的事?我官人薛汝澄,死了的老郡公的亲兄弟!躺在那后头的是我们亲兄长!”她说着淡淡瞥一眼郡公夫人,牵起嘴角,“嫂子这几年是越发会管事了,堂堂郡公府里,咱们家亲哥哥来办丧事,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虔意心头一股无名火直接烧到眼底,刚想说话,薛娘子便蹙眉把她往后拉,自己站在她前头,极力忍着悲切,跪向伏大娘子,“叔孃孃,咱们里边说话,别吵着大爹爹了,好吗?”
闹哄哄人去人来,灵堂还是一样的寂静。现世热闹也好争纷不休也罢,逝去的人最潇洒,管不得身后事。惟有荧荧明烛寂寞,照着旧日的厅堂。
孟夫人被伏大娘子挤开,也不着急进去,便走过来牵袖给老郡公灵前添了注香。今天上午才买回来的香烛,长明灯的光亮扑闪,仿佛一下子就要灭掉似的。虔意便走到孟夫人身边,轻轻用香杆拨亮灯芯,低声问,“娘娘,那是谁?”
孟夫人叹了口气,“你少牵扯这些。我且问你,刚刚若不是薛娘子拦着你,你是不是要急吼吼上去说话?”
她转过头来怜惜地替她理一理褙子,低声道,“你和薛娘子要好,娘娘知道。上一辈的大爹爹们和亲兄弟一般,咱们才有来郡公府说话的一点地步。不顾情分看道理,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咱们是客,客不逾主,明哲保身才是要务。强出这个头,让那起子利害的人坏了你的名声,再与薛娘子生了嫌隙不好。你自己把握好这个度。”
虔意说我知道,“娘娘放心吧,大哥哥也是这样。”她兀自有些愤愤,“我只是好恨,他们凭什么那样子跟祖母说话!”
“那是老郡公的弟弟。”孟夫人眼里的火光荡漾,慢条斯理地垂眼看她,甚至微微扯起嘴角,“相信吗?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所以愿愿,”孟夫人柔和地握着她的手,侧过脸看向门外有些暮色的长天,“你爹爹与我时常想,什么叫一家人?刚刚我也许想明白了。龃龉、吵闹,甚至是算计与争夺,哪怕再坦荡,人非圣贤,不可避免。纵然有不合,心该是一条。真到了彼此危难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母亲的话中带了几分朴素的恳切与坚定,“娘娘知道,你们不可能长久地聚在咱们家小小的院子里,各人有各人的前程。但是无论你们往后好与坏,走得多远多近,多高多低,多久没见,心里当是亲切的,总是彼此想着念着。血脉之间没有做绝的事,更断不开。”
自打记事起,娘娘待她一向宽慈,就算是犯了错,也大多以明事理为主,从没有疾言厉色过。也许是灵堂的氛围实在太厚重,又或是生命如同一株藤蔓一样长呀长,必须要经历的新旧更迭。
郡公夫人坐在罗汉榻上,对面便是老公爷的亲弟汝澄。孟夫人带着虔意进去时,伏大娘子正托着茶盏喋喋不休,“你们没办过这样的事,不知道。纸马、料材、道场锣鼓都要是顶好的。高僧名道都要请来,办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不知道的以为大哥哥家没落了,办这一场事,不热热闹闹送大哥哥去,你们对得住他?不弄一个尽孝道的好声名在东京城里,往后薛家人没有一个抬得起头!”
郡公夫人抚着心口,细细道,“我们已定好了。料材前些年他亲自定下,如今等着上漆。他生前千万交代过一切从简。小叔愿意过来相送,主家也定然不会慢待。咱们一家人许久没聚过,你们能来,去了的心怀也宽慰!”
薛汝澄忙点头,说很是,“听见大哥哥病了,我们总念着要来看一看,奈何万事缠身,一来二去推延着,如今却……”说着又掩面流泪,“哥哥哟……”
伏大娘子看见自家郎君哭,也跟着抽出帕子象征性掖了掖眼泪,听见郡公夫人说已经定好,眉头一蹙盏子一搁说不行,“不定丧主,嫂嫂拿谁的名义发丧?满东京城没有这样的,难不成嫂嫂要做哥哥的丧主,嫂嫂在哥哥灵前摔碗,为哥哥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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