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速5(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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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零落在泉台,展眼苍苍日暮。
而她只是望着祖母的侧脸出神,心里牢记着爹爹的话,想要上前去宽慰,可是脚下却迟迟迈不动步子。该怎样去宽慰呢?因为太过珍重所以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慌乱无措,觉得往前走一步都是唐突。
祖母忽然偏过头看向她,虔意愣在原地,又慌慌张张地垂下头去。祖母便没有再说什么,对孟夫人道,“回去吧。”
孙妈妈知道她累了,早就让使女备好热水,服侍她盥洗过。不知怎么,明明在路上就嚷嚷着困得很的人,到家里落地安心,精神竟然十分好,一点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这是春夜,约莫也算吧。残冬往春天里走,阳气渐渐蕴动生发,夜里也没有以前冷清。
孙妈妈怕她着凉,让素荣拿了锦毯来给她裹着,她便坐在窗下,月光分出一个姣好的侧影来。
素荣带人去铺床,浓熏绣被。重重帘幕里传出婴香甜柔的味道。虔意坐在灯下,刚把抄好的《女诫》归理好,整个人快活地长叹一口气,迫不及待埋进毯子里,与孙妈妈絮絮说话。
孙妈妈便陪在旁边做针线,听她把今日的见闻从头到尾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反倒凝神片刻,温声道,“郡公夫人心明眼亮,她坐镇在那里,手腕但凡强硬一些,都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只是不想争,不愿因为老郡公人没了就坏了家里的和气。可见夫妇之间,情深恩重。”
虔意整个人裹在毯子里,惬意地点点头,声音都慵懒了不少,倒像个小孩子赌气,“陶家也太不做人。管之后说得再怎么好,眼前没有担当的郎君,那就是个软骨头!”说完尤不解气,还忍不住呸了声。
一贯不苟言笑的孙妈妈都忍不住抿弯了嘴,手上的活计也没有落下半分。自小看着她长大,知道她什么脾气,总之与东京高门贵女们的温婉淑良很沾不上边。不过这样也好么,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恣意与潇洒快活,无端令人想起从前的老主伯,也是这般精神矍铄,那股子气韵,在她的眉梢眼角,反而一脉相承。
也难怪老太太见着她,反倒刻意不太亲近。旁人看不出来,她们这几个积古的婆子心知肚明。近乡情更怯,越是珍而重之,越手足无措,其实心里比谁都看重,刻意回避着,无论是故人还是旧事。
薛郡公也去了,世上与老主伯相知的又少一个。也不知道地下是不是真的有黄泉,远走的人究竟还能不能再相见。
老人家见不得生死,就连听了都要落泪。孙妈妈别过头,趁她不注意,在眼角抹了一把,等自己慢慢平复下来,才转过脸打起精神与她说话,“我倒是希望小娘子未来的郎君,识大体,明时务。官衔高不高,煊不煊赫都是次要。人贵相知,郎子头一个是要踏实可靠,日子都是用心过出来的,到哪里都一样。能沉下心来过日子,便是大大的幸事。”
虔意反倒笑了,笑着笑着,又蔓出些散漫无端的悲伤来,“立春那天在樊楼上,白家姊姊做东开筵。武平侯幺娘子是官家圣人钦定的太子妃,薛姊姊定了永安伯陶三郎。有回听阿么的意思,有冰人上门,姨爹姨母也在思量惠吾姊姊的婚事……”她说着,低下头捻搓着毯缘出来细细的风毛,显而易见地有些沮丧,“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妈妈,这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不得主的。”
“小娘子年纪轻轻,哪里就到了说什么‘做不得主’的时候。”孙妈妈有些嗔怪地看她一眼,“再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
她顿了顿,心中踟躇良久,还是慢慢地一边说,一边觑她的面色,“老太太此番来,有送四哥儿春闱,更要紧替娘子绸缪婚事。一家人总是互相为着彼此好的,老太太看人的眼光最是精要独到,娘子放心就是。”
天底下所有的一家人都是全心全意为彼此好吗?虔意寥寥笑了下,伏大娘子聒噪的话犹在耳畔,长夜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我不是不信,”她小声说,“只是……”她顿住,却没有再往下说了,偏过头去看月亮。还可以听见隐约爆竹声此起彼伏,照亮着遥远的天际,宛如昙花一现。
她记得回来的时候,街边的灯还没有撤。这样澄明的天气最适合观灯,马车在人群中走得很慢,出一重门,隔一重墙壁,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悲喜。
东京城仿佛永远都会这样绚烂繁华下去。
在这个带着细细寒凉的残冬春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前几日她们在樊楼上的春宴,还梦见了已经离开很久很久的大爹爹,像从前一样喊着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连一点细微的转变都没有忘记。然而面目的确有些模糊了。她疑心是自己忘了梦中的情景,还是渐渐地已不能再记清。
次日起身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却病了。
《东阁有旨酒》沉速5(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