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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老七(第5/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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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大学时候有次喝酒,志强说:「以后咱们这群人里面最有出息的指定是老五,老五一定能成个大人物,我们其他人都是傻逼」。

我当时不服气,站起来说:「志强你丫别跟这儿损人,今天把话给你撂这儿,我他妈的以后混出个模样让你们看看我究竟是牛逼还是傻逼!」

志强竖起大拇指说:「好,我等着。」

十年以后,老五成了企业高管,我是一个租住在城中村的码农,每次有人想组织大学同学会我都拒绝参加,因为没脸见他们。这次志强组织十周年聚会,我内心是抗拒的,但他提到了「那个人」。

这词儿真狠,冰凉凉的,出事以后大家不再愿意用老七来称呼他,因为心怀愧疚,觉得不安。

大三开学,老七留级了,本来学院给出开除学籍的处分,他爸妈坐长途汽车来到大学,拿土鸡蛋和甲鱼堵住了书记的嘴。虽然是农民,承包了果园和鱼塘的老两口并不算穷,当下交齐老七欠的学费,请书记、副书记、辅导员和几位老师在高粱桥无名居吃了顿奢侈的淮扬菜,开除学籍改成了留级查看,大三开学,老七变成了大二学生。

他爹妈走的时候给我们宿舍搬了箱自家种的苹果,恳请我们帮忙照看独生子,老七却坐在帘子后面玩游戏连声招呼都不打,气得志强坐在那儿呼哧呼哧喘气。老五解释说老七得抓紧学习把拉下的课补上,在电脑上学习图形软件没空分心,请老两口谅解,两位老人欣慰地连连点头,掀开帘子看了儿子五分钟,转身背着彩条布包走了。

志强说:「我看不下去,出去刷夜了。」

老二说:「我也去。」

老五坐过来跟我商量,说:「老七现在这副模样不是个办法,长此以往人就废了,得想辙把他从床上揪下来。」

我说:「能咋办,把他电源线剪断了?」

老五听了眼睛一亮,说:「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其实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老五却言出必行,也许这就是傻逼和牛逼的区别。

当天晚上我和老五没有去网吧刷夜,一边听收音机里的前列腺保健节目,一边在阳台抽烟聊天。十一点零五分,宿舍熄灯了,楼道里响起一片哀嚎,老七的帘子后面还幽幽亮着光,他的UPS电源能让电脑多工作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可以多打一把1V1,这就是老七的执着。

我说:「这样不好吧,万一老七生气呢。」

老五说:「生气也是好事儿,你看老七一头埋在星际里面,七情六欲都没有了,生气起码还是正常人的反应,要不生气那问题才叫严重了。」

我说:「你准备好剪刀了?」

老五说:「电源线不值钱二十块钱买一大把,我准备把他的机箱电源搞坏,到中关村换个电源一来一回一天时间,好歹让老七出趟宿舍楼。」

我说:「这样不好吧,万一老七发现了。」

老五说:「老七模拟电路从来都没及格过,他看不出来,再说发现了就赔他呗,大不了把我电脑的电源换给他。」

终于帘子后的光消失了。我们望着靠门的上铺,借外面街灯的亮光隐约看到老七的轮廓,他在屏幕前呆呆地坐了十分钟,仿佛在脑海中打完刚才的一局游戏,然后直挺挺地栽倒在床上,后脑勺接触枕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吓了我们一跳。

我和老五抽完一整盒都宝香烟,嘴里一股鸟屎味道。校园安静了,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我们不知道老七睡着没,故意打开宿舍门去厕所,来来回回,发出很大声音。帘子后面静悄悄的,既没有咳嗽声,也听不到呼吸的动静。

我说这感觉有点瘆人啊。

老五说:「没事他肯定睡着了,昨天周末不熄灯,他肯定玩了个通宵,今天得补觉了。」

我们蹑手蹑脚走到他床铺底下,捏起帘子一角看里面,十月份天气还热着,床上的人却把被子缠得严严实实,灰绿被单的色泽、味道与滑腻质感让人联想到裹尸布。我盯着老七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法确定他是否还有呼吸,忍不住想伸手探探。

老五轻声说:「他睡着了,你拿手电照着,我开工。」

我从裤兜掏出小手电打开,照着老七的电脑机箱,老五拿根筷子探进机箱电源的散热孔,拨开风扇叶片,挑出一根红色的电线,用剪刀轻轻切断,伸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轻手轻脚回到阳台,关上门点上烟,呼哧呼哧喘气,互相看看都是满头汗。

我说:「这么快就搞定了?」

老五说:「把电源散热风扇的线剪了,明天开机玩游戏没啥问题,时间一长电源发热必烧无疑,而且电源风扇不在BIOS监测范围内,主板不会报警,最迟明天中午就能看到老七下床了。」

老五不管说什么我都相信。我们击掌相庆,用暖壶里半冷不热的水泡桶红烧牛肉面分着吃了,当做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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