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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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年是中国电影百年。
此前,我完成了三十集电视剧本《阮玲玉》的创作。一次疼痛的写作。长歌以当哭的。哪怕早已经完成,阮之于我,却仍旧地犹如镜中的水,瓶中的花。是只可以遥望,不可以切近的。之所以要做这样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我迷恋阮这个女人。一个如此璀璨的生命,而又是,那样灿烂地短暂。像一颗美丽的流星,在天空划过,燃烧着,而后坠落。那凋落的凄凉。
这又是我的一次关于女人的写作。阮的生平。她的爱情。以及她那倾城倾国的死亡。阮出身微贱,而却能献身于艺术。她热爱电影,却不曾拥有那完美的始终。而她崇尚爱情,但遭遇的,却又总是男人的负心和欺凌。
于是让人想到了那个骄矜无比的张爱玲。她的小说写得是那样的惊天地,而在送给胡兰成的照片背后,却写着这样美丽的微贱: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难道不是在说天下恋爱中的女人?这难道不是对那些糊涂女人的至理名言?当然,这也是阮玲玉毕生爱情的概括和印证。
阮于是在尘埃中开出花来,而后硕果累累。这大概也是阮所始料不及的,她的终于的辉煌。生前身后。而她的辉煌来自于两重的塑造。一重来自于电影,而另一重,则得益于爱情。自投身电影,阮就没有离开过这双重的滋养。在爱情的激励下投身艺术,又在艺术的滋养中感受爱情。于是她如此走过人生,直至,她的对人生的失望使她再不愿拥有人生,乃至生命。
这个女人曾经是怎样地光照天宇,以至于到了今天,我们依然能记住她。而她美丽的影像和非凡的表演,也就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在黑白的无声的电影中,阮堪称女皇。她的短暂的一生为她留下了很多影片,而最后的一部,是“联华”为她拍摄的那无比美丽而悲哀的葬礼。她的谢幕依然是如此的辉煌,以至于被当时的《纽约时报》称之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哀礼”。而紧随她身后的还有,鲁迅先生的那篇论及“人言可畏”的文章。
说红颜薄命,红颜何以就一定薄命?而阮玲玉就是证明。
那是1935年的3月8日。一个戏剧性的死期。一个刚刚完成了《新女性》拍摄的女人,却要在国际妇女节的这一天,结束她新女性的生命。这是讽刺?还是反抗?
所以阮的死被看作是社会的,但也许只有阮自己才最清楚,在事业的顶点让生命坠落,是因为她对她爱过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念。于是阮采取了那种扭曲过激的方式——烧掉自己的船。然后将生命淹没。
我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天是阴沉的。下着早春的冷雨。人们急匆匆的脚步。仿佛在奔赴什么。雨打在油布雨伞上的细密的声响。
地方法院的门前人山人海。人们拥挤着。争先恐后。在雨中赶来旁听张达民状告阮玲玉案件的审判。他们脸上的神情是复杂的。兴奋却没有笑容。那是种古怪的肃穆。一些人的手中高举着阮玲玉的照片。照片上是阮生前甜美的微笑。但拿着照片的人却在哭泣。眼泪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法院黑色的雕花大门紧闭,将人们阻挡在阴冷中。
接下来一辆白色轿车驶来。人们无声让开道路。唐季珊出场。他一身素缟。脸上是哀戚的神情。人们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阮玲玉的丈夫,只是一时还难以辨别他在阮的死中所扮演的角色。于是人们茫然地看着他走进法院。
然后人们期待的另一辆汽车到来。车中的男人还没有下来,愤怒的人群就已经将汽车包围得水泄不通。显然人们对车中的那个男人深恶痛绝。咒骂声。唾沫。砸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各种物品。于是男人只能在法警的护卫下捂着脑袋冲向法院。他高喊着,我不是原告。我不是张达民。我只是律师……
黑色的雕花大门轰然打开。
人们蜂拥而至。如潮水般。
放慢的镜头。法官走进法庭。
唐季珊代替阮玲玉站在牢笼一般的木桶中接受审判。
法官质询原告张达民何故不能到庭。律师答因病。旁听席中顿时一片嘘声。阮没有了,张的诉状还有什么意义呢?
接下来法官质询被告阮玲玉何故没有到庭。法庭内长久的沉寂。旁听席传出抽泣。一个旁听者缓缓举起阮玲玉的照片。将她的甜美的微笑朝向法官。
法官摇摇头不再追问。
谁都知道阮的何以不能到庭。
而此刻殡仪馆正在为阮举行隆重的悼念仪式。鲜花丛中沉睡着那个不幸的女人。她依然美。那种永恒的美。静美。
她已经看不到人们在流泪。当然也再不会陪着那些爱她的人们欢乐或者悲伤了。
法庭审理的过程简捷而明晰。
法官起立宣判。驳回原告。阮玲玉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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