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7月19日至9月(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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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不久前才实施的“连坐法”,兵变失败后几天之内,不仅施陶芬贝格的太太及小孩,甚至连他的母亲、岳母、兄弟、表亲、叔伯、姨婶(以及他们的丈夫、妻子和小孩)全部遭到逮捕(关于他们最后的命运,请读后记)。
希姆莱于8月3日在波兹南对纳粹党各地方领导人发表演说,替“连坐法”报复手段辩护:“没有人能够对我们说,你们的做法是布尔什维克的做法;不!这并非布尔什维克主义,而是一项极古老的德国传统……当一个男人成为法外之徒,众人会说:这个男人是叛徒,他体内流着坏血,血里带着背信与不忠,这血必须被根除。因此,整个家庭,包括最远的远亲,都必须根除。我们也将根除所有的施陶芬贝格族人,包括他们最远的远亲……”
早上走进法官里克特办公室时,看见海夫腾的哥哥汉斯—贝恩德(我们的前任人事室主任)坐在他桌子后面,还在吃装在纸袋里的樱桃。而他的弟弟昨天才像只狗似地遭到枪决!他笑着跟我闲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等他离开之后,我问法官他知不知道自己弟弟的事,法官说他知道。法官倒显得既担心又不快乐,不过他若知道关于亚当·特罗特的真相,一定会更担心。
我接着下楼去亚当的房间,他的一位助手也在房内,但很快就离开了。亚当往沙发上一倒,指指自己的脖子说:“我脱不了干系的!”他看起来糟透了。我们俩一直悄声说话,看见他反而令我更不快乐,我老实告诉他。他说他知道,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只像失去了果园里最心爱的一株树,对他来说却是失去了一切的希望。这时室内通话机响了:我们的老板西克斯博士要见他。和他约好今晚再见面,然后我留了张纸条给他秘书,告诉他我会等他电话。
到了玛莉亚·格斯多夫家之后,我告诉她,我为亚当感到十分焦虑。
“为什么呢?”她问。
“他跟施陶芬贝格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不是吗?不,我确定他的牵连并不深!”
“不,”我说,“他根本没参与!”
亚当打电话给我,约好6点钟到阿加·菲尔斯滕贝格的住处来找我。我先去阿德隆旅馆和罗玛莉·舍恩贝格和阿加见面。阿加正怒不可遏,因为她在街上碰到哈索·埃茨多夫,他竟然转头不认她。我想他涉案一定也很深。我们一起去阿加家,在草坪上喝茶。托尼·绍尔马和乔吉·帕彭海姆也在。稍后亚当也加入我们。他刚见过西克斯博士,努力试着消除他的疑虑。他看起来像死了似的。我陪他开车回家,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等他换好衣服。这时空袭警报响起,就像一窝蜜蜂吵得令人心烦意乱,如此而已。等亚当出来以后,我们坐在屋外,他又告诉我一些内情。
他说施陶芬贝格是个了不起的人,不仅非常聪明,而且生命力过人。他是密谋者中极少数经常被希特勒召见的人。他已带着他的炸弹去过最高指挥部两次,但每次都遇到障碍,否则就是希姆莱、戈林或其他几个他想和希特勒一起干掉的人临时缺席。第三次被召见时,他通知同谋的人无论如何这次一定会下手。他承受的压力太大,这也难怪。如果换一个能够开枪的人来行刺,或许就能成功了。可是施陶芬贝格的残疾太严重。亚当说他已失去最好的朋友。他似乎整个人都垮了。
20号那天,亚当一整天都待在威廉街的外交部办公室,等待军事接管成功。他说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逮捕,因为他涉案太深;我并没有问他到底有多深。他已辞退家里的女佣,因为她目睹过太多会议,若被提讯,可能会招供。他害怕海尔多夫也会因为受不了酷刑而招供(我记得海尔多夫曾经对罗玛莉说过他自己也怕这一点……)。
亚当若有所思地说,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写篇文章让《伦敦时报》发表,解释这批人所代表的理想。我不同意这个想法,因为德国人的直接反应会认为,这些人都已被敌方买通,尤其现在计划又失败了,舆论更不会支持他们。
亚当接着告诉我,1940年法国刚战败不久,他收到老朋友洛锡安爵士(当时担任英国驻华盛顿大使)的一封信,催促他致力于德国与英国的和解。洛锡安所指的德国是否为铲除纳粹后的德国(他当然明白亚当痛恨目前的政府),亚当并不确定。不过对他而言,只要希特勒仍然在位,两国之间就算能达成任何“交易”,也丑恶至极,所以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封信。后来他常想,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整夜没睡,一直聊天,同时聆听屋外若即若离的各种声响。每次听见汽车放慢速度,我都可以从他脸上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实在不忍心丢下他,如果我在的时候他们来逮捕他,至少我还可以去警告他的朋友。亚当说亚历克斯·韦特知道一切,如果他被逮捕,亚历克斯知道该怎么做,他觉得西克斯博士也起了疑心,一直催促亚当去瑞士。我也坚持他应该立刻离开,但他不肯,因为顾虑妻子和小孩。他说就算被逮捕,他也会否认一切,希望出狱后能重新再试。凌晨4点,他开车送我回家,并答应我早上会再打电话,让我知道他没事。
洛锡安爵士所属的保守政客集团——所谓的“克利夫登帮”——规模虽小,却一度颇具影响力。这群人虽批评希特勒的做法,却颇同情希特勒欲扫除“凡尔赛和约”(他们一直不同意该和约内容)所带给德国耻辱的企图,以及他解决国内经济问题的显著成就。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愿意看见欧洲刚经历过1914—1918年的浴血战争(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退伍军人),马上又卷入另一场全面战争;这样不仅将严重削弱欧洲的力量,为海外殖民帝国敲响丧钟,甚至可能摧毁西方文明,让共产主义征服世界。但他们寻求和解的努力,却因为希特勒在国内愈形残酷的政策,以及他不计任何代价想使德国成为欧洲霸权的决心而一再遭遇挫折。这群人中后来有很多被冠上“姑息分子”的恶名。
亚当从未对我解释他参与密谋的实际工作内容。我只知道他每次出国(赴瑞士或瑞典)都借出差之名,锲而不舍地试图与盟军建立和平谈判共识,希望一待行刺希特勒的行动成功后,便立刻开始谈和。
他衷心相信盟军一旦面对“正派的”德国政府,态度必将软化。我不断想打消他这种幻想,坚持唯一最重要的事,便是除掉希特勒这个人,没有别的!我相信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件都证明我是对的。
——蜜丝注(1945年9月)
蜜丝直到临终前,都不愿承认她在施陶芬贝格伯爵发动“七月密谋”之前,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但根据她各项无意中的暗示,从1943年8月2日首次提及“阴谋”一词,到密谋者不断要求她协助将罗玛莉·舍恩贝格支开柏林,最后更在1944年7月19日的日记中,泄露“我们(即亚当·冯·特罗特与她)同意等到星期五再见面”,都显示她所知道的其实远比她明说出来的多,而且她甚至知道计划行动的确实日期!
7月23日,星期日
亚当·特罗特依约来电,目前一切平安。我告诉他,我打算去波茨坦,会从那边打电话给他。
抵达官邸后看见戈特弗里德·俾斯麦穿着泳衣在喷水池里玩水,天气极热。梅勒妮和罗玛莉·舍恩贝格也在。梅勒妮似乎冷静不少,甚至打算回乡间,好让职员与仆役们觉得生活一切如常。
我告诉他们我很替亚当·特罗特担心。戈特弗里德并不认为他会遭到逮捕,他说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是海尔多夫。他在兵变中扮演的角色太明显,而且他提不出不在场证明。
我们讨论到大使的侄子弗里茨·舒伦堡,他以前在海尔多夫手下担任柏林警察局的副局长。谣传星期四他也在班德勒街遭到枪决。战前我在东普鲁士见过他,还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虽然他曾经是纳粹党员,却早已唾弃当今的政府。昨晚亚当告诉我,他见到了施陶芬贝格的秘书,她描述弗里茨如何奔出他在陆军总部的临时办公室,但在走道上背后中弹受伤,然后被拖进中庭遭枪决毙命。
结果这是讹传。舒伦堡在班德勒街被捕,成为第一批上“人民法庭”受审的人。被判死刑,1944年8月10日被绞死。
下午,我们都睡了个午觉,因为压力令人疲倦。之后,罗玛莉告诉我,戈特弗里德从他办公室壁柜里拿出两大包东西给她看,他不知该如何处理。她问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说是“做炸弹剩下来的炸药”。她求他赶快扔掉,因为当局一定很快就会来搜,他却不肯,说当初这些炸药非常难弄到,他想留到下次再用。最后她说服他,把包裹藏到地窖里。
打电话给亚当,他仍然没事。和珀西·弗雷吃晚餐。
《柏林遗迹》1944年7月19日至9月(第3/5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